第1章

1 异乡

这栖水镇的雨,让人感到阴冷。

我叫沈墨渊,名字中的“渊”字让我以为与水有缘。然而,来到岭南后,我才明白南北水的不同:北方的水奔放如黄河的咆哮,而南方的水则阴柔、缠绵,无处不在。

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河底淤泥和水生植物腐烂的腥味,仿佛一张无形的湿冷大网,令人窒息。

我背着祖传的皮影箱,岁月和手汗使箱角变得温润,却异常沉重。箱内枣木狐仙雕像温养着灰爷,自踏入镇子起,便微热如温吞的烙铁贴在我后心。

我明白,这位继承自祖先的保家仙,因根基受损,正逐渐衰落,并再次表达了它的不满。

“灰爷,忍忍吧,”我心中默念着,脚踩湿滑的青石板,寻找避风的角落。

“等挣了钱,一定给您买上好的檀香,找个阳气足的地方,让您好好透透气。”

“哼,小子,少拿话糊弄咱家。”灰爷虚弱而慵懒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仿佛隔着毛玻璃。

“这地方阴气重得几乎要凝结成水珠,比北方的乱葬岗还要邪性。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味和怨气的味儿。晚上睡觉时,最好保持警惕,哪怕只闭一只眼都嫌太放松。”

我没有回应,只是把肩上的箱子带子勒得更紧。我信任灰爷的话,沈家世代与“影”打交道,皮影戏演的是人间百态,通的却是阴阳两界。

我对气息的感知远超常人,栖水镇表面是小桥流水,白墙黛瓦,内里却透着一股沉郁的阴翳。

我停在了镇子西头一座荒废的老戏台前。

戏台高耸,木制结构,飞檐翘角依稀可见。但如今,青苔和爬藤植物覆盖其上,木头的腐朽气息与雨水的味道交织,迎面扑来。

戏台下空旷,能挡雨。这是我能找到的最便宜的住处——实际上,不用花钱,只要你敢住。

我小心地将箱子放在干燥的条石上,坐下后疲惫地叹了口气。钱袋几乎空了,我从北方带来的钱,在南下的旅途中和几次尝试重操旧业却无人问津中,几乎花光了。

饿极了,胃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外面的雨持续下着,越来越密集。夜色渐深,栖水镇似乎沉入了水底,只剩下雨声的寂静。

一个念头悄无声息地浮现,如同水底的毒蛇。

我望着那破旧的戏台,心中充满恐惧。祖训告诫我们,不可在无主之地、阴气重的地方轻易表演皮影戏,以免招来不祥之物。然而,饥饿的威胁,此刻胜过了对未知的恐惧。

“灰爷,”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在心里说,“对不住了,挣顿饭钱。”

箱子里那尊木雕骤然发烫,灰爷的声音带着急促:“小子!你疯了!这地方明显不对劲!咱家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瞧着!你别惹祸上……”

我忽略了警告,生存本能占了上风。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提起箱子,踏上吱吱作响的木梯,走上了戏台。台面覆盖着灰尘和落叶,我在角落清理出一小块空地。

打开皮影箱,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让我的心平静了一些。箱内是我所有的家当,皮影被棉纸隔开,精心保存。这些皮影是沈家几代人的结晶,也是我唯一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