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账本是在枕头芯里找到的。李桂芳藏东西就那几个地方。林晚趁着外婆打麻将,摸进主卧。枕头拆线处有新缝的针脚,剪开,掉出个塑料皮本子。

「九月三日,稿费入账一千二。转小宝教育基金。」

「九月十日,稿费入账八百。小宝买鞋。」

「九月十五日,稿费入账两千。小宝夏令营。」

最后一页写着:「死丫头还能写,留着给小宝攒首付。」

林晚盯着那些字,墨迹晕开成黑斑。她回阁楼抱出所有手稿,堆在院子中央。火柴划了三下才着,火苗窜起来时,李桂芳刚好回来。

「作死啊你!」老太太冲过来踩火,鞋底烫出焦糊味。

林晚站着没动。火光映得她脸颊发烫:「明天我搬出去。」

「你敢!」李桂芳扬手要打,却被她眼神钉在原地。

「我赚的钱,够租半年房了。」林晚从兜里掏出另张银行卡,那是她偷偷办的,「你枕头里那些,是复印件。」

火快熄了,灰烬被风卷着打旋。

4

高考倒计时一百天,林晚搬进了学校宿舍。八人间,她睡门口那张床,总被风吹醒。室友们讨论明星综艺,她插不上话,就戴着耳机刷题。

模考成绩出来,她排年级前十。校长在升旗仪式上表扬,底下有人嘀咕:「诈骗犯女儿还挺聪明。」林晚盯着国旗杆,眼睛都没眨。

李桂芳来学校闹过两次。「不孝的东西!挣了钱就不认外婆!」保安把她请出去,她就在校门口骂,骂到天黑才走。

林晚在食堂打工,管饭。有次撞见张强,他带着女朋友,指着她笑:「咱们年级大学霸,以前捡瓶子呢。」女朋友捂嘴笑,眼睛斜着瞟她。

高考前夜,林晚开始咳嗽。起初没在意,后来越咳越凶,喉咙里泛腥气。考语文时作文写一半,血滴在答题卡上,洇开一小团红。

监考老师过来看,脸色变了。林晚摇头,用袖子擦掉血,继续写。字迹有点飘,像踩在棉花上。

最后一场英语,听力广播全是杂音。她看着铅笔在答题卡上涂黑格子,一个个小棺材。收卷铃响时,她趴在桌上起不来。

救护车声音很远,像隔着水。有人喊她名字,像妈妈在叫。

医院天花板白得瘆人。医生拿着片子说:「肺结核,得马上手术。」李桂芳站在床尾,新烫的头发卷曲着:「多少钱?」

「先交三万。」

老太太笑出声:「把我这把老骨头卖了值不值三万?」她拎起包往外走,「反正考完了,死活看她自己造化。」

林晚看着输液管,一滴,两滴。走廊灯忽明忽暗,像阁楼里那只接触不良的灯泡。

刘老师是半夜赶来的,带着募捐箱。「同学们捐的。」他头发乱糟糟,眼镜片上有油污,「你放心治。」

手术同意书是自己签的。护士犹豫:「家属呢?」林晚抓过笔,名字签得歪扭。麻药推进去时,她听见护士叹气:「造孽哦……」

5

出院那天,录取通知书到了。北方一所大学,专业是新闻传播。刘老师送来新书包:「到了那边,好好生活。」

李桂芳又来过一次,在宿舍楼下喊:「白眼狼!飞高了就不认窝!」宿管阿姨泼了盆水,骂声才远了。

火车票买的最便宜的硬座。林晚收拾行李,只有几件衣服和那床发霉的棉被。室友送她到校门口,往她包里塞了袋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