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冰冷的白色岩板桌抬了进来,方方正正,毫无温度。。
今后的晚饭,就要在新桌上吃了。
我摸着光滑却冰凉的桌面,手微微发抖。
我爸当年一边刨木头一边笑:“这木头结实,能传家。”
如今,传家的东西,被他的孙女当垃圾扔了。
夜里,我躺在小房间的硬板床上。
北面阴冷,被子潮乎乎的,像裹着一层水汽。
隔壁主卧,传来小雅轻微的鼾声,一起一伏,安稳又理所当然。
在这间装满我半生回忆的房子里,我蜷在最小的角落,连翻身都不敢太用力——怕惊扰了他们的梦,更怕惊醒自己的心。
原来,不是房子老了,是我老了。
老到连阳光,都不再属于我。
3 金锁情深
小雅的生日快到了。
客厅墙上的日历,那个用红笔圈出的日子,对我来说,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 日子。
上周末,阿强随口一提:“带她去新开的法餐厅吧。”语气轻飘,仿佛只是约顿便饭。
可我知道那地方。
买菜路过时,我特意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门口的菜单——一道主菜的价格,够我吃上整整三个月。
那天下午,鬼使神差地,我走进了商场的金店。
玻璃柜台里,金光流转,晃得人眼晕。
年轻的柜员抬眼扫了我一眼,没动,仿佛在掂量我是否配得上这满屋的贵重。
“看看项链。”我低声说。
她这才慢悠悠走过来,指尖点着玻璃:“这边是足金的,克价五百八。”
我俯下身,一件件看过去。
太粗的,买不起;
太细的,又怕显得寒酸,配不上女儿的生日。
目光忽然停住。
一条细细的链子,坠着一枚小巧的心形金锁,锁面刻着两个字:平安。
做工细腻,光泽温润,不张扬,送人却相当有分量。
“这个,拿出来看看。”
柜员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取出。
金锁躺在她掌心,像一滴凝固的阳光。
“您眼光真好,”她笑得很甜,“这款卖得最俏,寓意也好——锁住福气,锁住平安。”
我接过金锁,沉甸甸的。
“多少钱?”
“打完折,四千三。”
手猛地一颤。
四千三,是我三个月的开销用度,是我那颗疼了半年、始终没舍得去补的牙,是我省吃俭用攒下的所有体面。
柜员察言观色,笑容淡了几分:“阿姨,银饰也好看,能便宜不少。”
我没应声,只是攥紧了那枚金锁。
眼前忽然浮现出小雅初中那年——
我咬牙给她买了条红裙子,她扑过来抱住我,转着圈喊:“妈妈最好!妈妈最好了!”
那声音,至今还在我耳边回响。
“包起来。”我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柜员一愣,随即笑容重新绽开:“好嘞!马上给您开单!”
我从贴身口袋掏出一块旧手帕,层层打开,里面是皱巴巴的纸币。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蘸着口水,一张张数:一百,两百……数到四十张,还差三百。
翻遍所有口袋,掏出零散硬币,叮叮当当落在柜台上。
柜员低头看着那堆钱,没说话,只是默默接过。
回家的路上,我紧紧抱着那个丝绒盒子,仿佛抱着我全部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