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庄红英慌忙摆手:“这怎么行……”

“拿着吧。”吴卫国不由分说塞进她怀里,“我跑通勤,下周去上海,帮你捎一套回来。”他转身时,庄红英看见他制服后襟沾着块油渍,像朵没开好的花。

回到家,母亲正对着煤油灯纳鞋底,昏黄的光在她眼角的皱纹里游移。“今天厂里广播高考的事了?”母亲把针在头皮上蹭了蹭,“建军要是能回来就好了,他爸走得早,我总想着他能有个正经前程。”

庄红英把物理书放在桌上,纸页间夹着的枫叶标本掉了出来。那是建军下乡前夹在课本里的,红得像团火。

“妈,吴卫国说能帮着买教材。”

“吴家那小子是个实在人。”母亲叹了口气,“就是带着个孩子,以后不好找媳妇。”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打在玻璃上,庄红英想起吴卫国制服口袋里的奶嘴,突然觉得那抹油渍也没那么难看了。

铁路宿舍的筒子楼里,吴卫国正给路路冲奶粉。奶粉是托广州的同事捎的,罐身上印着的菠萝图案已经磨掉了一半。路路坐在藤编婴儿车里,含着奶嘴咯咯笑,小手抓着他挂在床头的信号灯。

“卫国,明天跑哈尔滨的车,调度让你顶个班。”同事老张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两个热馒头,“你这孩子,就该送托儿所。”

吴卫国把奶瓶塞进路路手里:“她认生,上周送去哭了一整天,嗓子都哑了。”他咬了口馒头,噎得直拍胸口,“我哥说上海那边有亲戚愿意帮忙带,等这趟车跑下来就送过去。”

老张看着他眼下的青黑:“你这当爹又当妈的,熬得住吗?当年你爸在铁路上牺牲,你妈就说不让你干这行,你偏不听。”

吴卫国没说话,低头逗路路玩。父亲是扳道工,十年前在暴雨夜抢修铁路时被油罐车撞了,连个全尸都没留下。他高中毕业那年,母亲拿着父亲的烈士证去铁路部门求情,才让他当了乘务员。

凌晨三点,吴卫国抱着路路去值班室。托儿所还没开门,他把孩子交给值班的李大姐,塞了包水果糖:“李姐,麻烦您多照看会儿,我后天回来。”

李大姐捏了捏路路的脸蛋:“放心吧,这丫头乖着呢。”她看着吴卫国跑向站台的背影,摇摇头对旁边的人说,“这孩子,太实诚。”

绿皮火车在夜色中穿行。吴卫国负责的硬座车厢挤满了人,烟味和汗味混在一起,像口密不透风的蒸笼。他推着茶水车穿梭在过道里,不时提醒乘客看好行李。

“同志,能给口水喝吗?”角落里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扶了扶眼镜,他的军绿色挎包里露出半截《政治经济学》。

吴卫国给他倒了杯热水:“赶考去?”

年轻人不好意思地笑了:“嗯,去南京参加高考。”

“祝你金榜题名。”吴卫国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起庄红英托他买的教材。

火车到徐州站时,上来个抱着孩子的妇女,怀里的婴儿哭得撕心裂肺。吴卫国认出那是邻座的乘客,刚才还在跟人说孩子发烧了,急着去济南看病。

“大嫂,我这儿有退烧药。”他从包里翻出药盒,那是给路路备的,“先给孩子吃上,到济南还有三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