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女接过药,眼泪“唰”地下来了:“同志,太谢谢你了……”
旁边有人说:“这乘务员真好,跟他爸一个样。”
吴卫国的心颤了一下。父亲牺牲后,总有人说他像父亲,可他觉得自己还差得远。父亲能在铁轨上站三十多年,而他现在连个孩子都快带不住了。
到上海站时,吴卫国特意去福州路的书店。排队的人绕了书店三圈,大多是像他一样给弟妹或孩子买书的。他好不容易挤进去,却被告知数理化教材刚卖完。
“同志,下批什么时候到?”
店员摇头:“说不准,印刷厂都在赶印。”
吴卫国急得直搓手。他在书店门口徘徊时,看见个穿工装的年轻人抱着捆书出来,其中就有他要找的数理化丛书。
“师傅,你这书卖吗?”吴卫国追上去,把月钱掏了出来,“我多给你五块。”
年轻人打量着他的制服:“你是铁路上的?”
“嗯,帮乡下的知青买的。”
年轻人笑了:“我也是知青,刚回城。这书是帮战友带的,不过我多买了一套,你要就拿去吧,按原价。”
吴卫国把书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团火。他想起庄红英在书店里期待的眼神,突然觉得这趟车跑得值。
回程的火车上,他把书小心地包在帆布包里。窗外的田野在夕阳下泛着金辉,远处的铁轨像两条平行线,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三
庄红英收到教材时,手指都在发抖。吴卫国把书递给她时,制服上还沾着霜,睫毛上挂着细小的冰粒。
“跑哈尔滨时遇上暴雪,晚点了四个小时。”他跺了跺冻得发麻的脚,“路路在托儿所挺好,就是晚上总哭着找我。”
庄红英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回屋端出碗姜汤:“快趁热喝,别冻感冒了。”
吴卫国接过碗,热气模糊了眼镜片。他看见庄红英的手背上有道新的划痕,问:“被机器划的?”
“嗯,昨天换纱锭时没留神。”庄红英把手背到身后,“谢谢你的书,多少钱?我给你。”
“不用了。”吴卫国喝了口姜汤,辣得直缩脖子,“你弟弟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下个月,队里批了探亲假。”庄红英望着巷口,梧桐叶已经落光了,露出光秃秃的枝桠,“他说想试试高考,就是怕复习时间不够。”
“我认识个老教师,退休在家,要不我帮你问问?”吴卫国放下碗,眼镜片上的雾气渐渐散了。
庄红英眼睛一亮:“真的?那太谢谢你了!”
“谢啥,都是街坊。”吴卫国起身要走,又想起什么,“对了,路路明天周岁,我妈说请巷里人吃碗长寿面,你也来啊。”
庄红英点点头,看着他推着自行车走出巷口。阳光照在他的制服上,那道油渍被晒得发亮,像朵突然绽放的花。
建军回来那天,庄红英特意请了半天假去车站接他。弟弟黑瘦了不少,颧骨凸得老高,棉袄上打了好几个补丁,可眼睛亮得惊人。
“姐!”建军把帆布包往地上一扔,紧紧抱住她,声音哽咽,“我以为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