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庄红英摸着他冻裂的耳朵,眼泪止不住地流。
回家的路上,建军不停地问这问那:“厂里的王师傅还好吗?林家的三叔公身体怎么样?”当听说恢复高考时,他突然站住脚,从怀里掏出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本子,里面是他在煤油灯下写的读书笔记。
“姐,我要考大学,考回苏州。”他的声音在寒风中发颤,却异常坚定。
接下来的日子,建军把自己关在屋里没日没夜地复习。庄红英每天下班都给他带两个肉包子,母亲则变着法儿给他做有营养的饭菜,家里的煤炉从早到晚都烧着,烟囱里的烟像条白丝带,系着全家人的希望。
吴卫国介绍的老教师姓陈,曾是苏州中学的校长,戴着副金丝眼镜,说话慢条斯理的。他每周来两次,给建军辅导数学和物理,每次来都提着个布包,里面装着他珍藏的习题集。
“这孩子基础扎实,就是缺系统复习。”陈老师喝着茶,对庄红英说,“好好准备,有希望。”
腊八那天,巷里飘着腊八粥的香味。林家的林建国突然被厂里叫去,说有要事商量。等他回来时,脸涨得通红,一进门就嚷嚷:“厂里给了我一个工农兵学员的名额!让我去纺织学院进修!”
他媳妇手里的碗“哐当”掉在地上,老太太从床上坐起来,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光:“建国,你……你能去读书了?”
“嗯!厂长说我是工伤,理应照顾。”林建国摸着受伤的腿,眼泪掉了下来,“以后我也能当技术员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传遍了整条巷。庄家和吴家都来道贺,吴卫国抱着路路,给孩子脖子上挂了个长命锁:“林叔,恭喜啊。”
林建国抹了把脸:“卫国,你也该考虑自己的事了。路路越来越大,总要有个妈。”
吴卫国笑了笑,没说话。他看着庄红英给路路喂腊八粥,她的手指轻轻擦去孩子嘴角的米粒,动作温柔得像春风拂过湖面。
那天晚上,庄红英躺在床上,听见隔壁建军还在背书。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墙上投下书本的影子,像棵正在生长的树。
四
春节过后,天气渐渐转暖。棉纺厂的玉兰花开了,白得像堆雪,落在女工们的发间和肩头。庄红英路过车间公告栏时,看见上面贴着张招工启事——铁路部门要招一批列车员,男女不限。
她的心猛地一跳。王桂香凑过来说:“英子,你不去试试?听说铁路上待遇好,还能到处跑。”
庄红英摇摇头:“我弟弟要高考,我走了谁照顾他。”
“你总不能一辈子围着你弟转吧。”王桂香拽着她的胳膊,“你妈不也说,让你找个好前程。”
正说着,吴卫国推着自行车从外面进来,车后座上捆着个大纸箱。“红英姐,我从上海捎了些复习资料,给建军用。”他把纸箱搬下来,额头上渗着细汗。
“又让你破费了。”庄红英有些不好意思。
“都是应该的。”吴卫国笑了笑,“对了,铁路上招人,你知道吗?”
“刚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