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已经没有了用武之地,养着它只是白白浪费粮食和精力。
“爸,我知道你和黑子感情深,但现实点行不行?”
他当时这么说。
“它老了,干不动活了,留着它有什么用?”
“不如趁现在还能卖几个钱,找个好买家。”
我当然没有同意。
为此,我们冷战了将近一个月。
厨房里,我热了剩菜剩饭,独自坐在桌前吃着。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墙上的老挂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老伴走后。
这房子就变得太大了,太空了。
若不是有黑子相伴,我真不知如何度过这些漫长的日夜。
记得老伴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除了小军,就是黑子。
“别亏待了它。”
她握着我的手嘱咐道。
“它为我们家辛苦了一辈子。”
我答应了她。
而如今,这个承诺却成了我和儿子之间的隔阂。
吃完饭,我提着一盏煤油灯又去了牛棚。
黑子已经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我在它身边坐下,煤油灯的光晕在我们周围投下摇曳的影子。
“还记得那年发大水吗?”
我轻声说着,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说给它听。
“要不是你冒着大雨把怀孕的张婶驮到安全的地方,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那一年干旱,你拉着水车连续工作了十几天,救了半个村的庄稼。”
黑子在睡梦中轻轻动了动蹄子,仿佛在回应我的话语。
我伸手抚摸它额头上那块白色的星形斑纹,那是它出生时我就注意到的标记。
当初就是这块独特的斑纹,让我在几头小牛犊中一眼相中了它。
“咱们一起经历的事,别人不懂。”
我说。
“他们只看到你不干活了,只看到养你需要成本。”
“但他们不知道,有些情分,不是用钱能计算的。”
黑子静静地睡着,对我的话一无所知,又或者,它全都明白。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随后又归于寂静。
夜更深了。
我提起煤油灯,准备回屋。
在离开牛棚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
黑子依然安静地卧着,在干草堆中安眠,像一尊守护着过往岁月的雕塑。
这个夜晚,我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又年轻了,黑子也正值壮年。
我们一同在翠绿的稻田里劳作,阳光明媚,春风和煦。
小军还是那个七八岁的孩子,坐在田埂上,为我们唱着新学的童谣。
老伴提着午饭篮子,从远处走来,脸上是温柔的笑容。
那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我披衣下床,第一件事就是去看黑子。
它已经醒了,站在牛棚里,等待着新的一天开始。
我解开了缰绳,牵它到屋外活动。
清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去,远处的山峦若隐若现。
黑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满足地呼出,在凉爽的空气中形成一团白雾。
“今天小军回来。”
我一边为它梳理皮毛,一边说着。
“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你相信我。”
黑子转过头,用它温润的鼻子轻轻碰了碰我的手。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什么都不必多说了。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