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
我愣在原地,看着儿子因激动而涨红的脸。
突然觉得他很陌生。
小军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得太重了,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静下来。
“爸,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被这头牛拴住。”
“卖了它,你可以轻松很多,我也可以放心。”
我摇摇头,缓缓坐回椅子上。
“你放心吧,黑子我会自己照顾,不用你操心。”
“那你为自己想想好不好?”
小军的语气近乎恳求。
“你都这个年纪了,每天还要为它割草、清理牛棚,不累吗?”
“不累。”
我说。
“习惯了。”
我们父子俩对视着,谁也不肯退让。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
最终,小军叹了口气,重新坐下。
“这事不急,你再考虑考虑。我明天才回去。”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午饭在沉默中结束。
小军帮忙收拾了碗筷,然后说要去村里转转,看看老同学。
我知道他是想避开这尴尬的气氛。
等他走后,我来到后院,在黑子身边坐下。
它看见我,亲昵地把头凑过来,在我腿上轻轻蹭着。
“你都听见了,是不是?”我抚摸着它宽厚的额头,轻声问。
黑子低低地叫了一声,眼神温顺而平静。
我望着远处,那些曾经是稻田的地方,如今要么荒芜,要么已经盖起了新房。
时代在变,村子在变,人心也在变。
“我不会让你走的。”
我对着黑子,也对着自己说。
“只要有我在,这里就永远是你的家。”
黑子安静地卧着,仿佛听懂了我的每一个字。
傍晚时分,小军回来了。
我们默契地没有再提黑子的事,而是像往常一样准备晚饭,吃饭,看电视。
但那种无形的隔阂,已经在我们之间筑起了一道墙。
睡前,我照例去牛棚检查。
黑子已经卧下,呼吸平稳。
我添了些草料,又在它的水槽里加满了清水。
“晚安,老伙计。”我拍拍它的背,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黑子突然抬起头,用鼻子轻轻碰了碰我的手,然后发出一声低沉的、近乎叹息的叫声。
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那一夜,我又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想着黑子,想着小军,想着这个正在飞速变化的,时代。
凌晨时分,我起身披衣,坐在窗前。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村子里静悄悄的,大多数人还在睡梦中。
后院,传来黑子偶尔走动的声音,那是它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总是在日出前醒来,等待着新的一天的劳作。
只是如今,再也没有田需要它去耕了。
我拿起床头柜上那张已经泛黄的全家福。
照片上,我和老伴并肩站着,小军坐在黑子的背上,笑得灿烂。
那是黑子来我们家的第三年,一切都刚刚好。
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黑子温顺的眼睛,我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