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在小小的锅里翻滚,姜片的辛辣气味弥漫开来,驱散了夜风的微凉。两人就着锅,默默地吃着这顿简单的晚餐。周围是卡车司机们高声的谈笑、引擎的怠速声,还有快餐店里传来的流行歌曲,一种粗糙而真实的人间烟火气。
夜里,她们没有找旅馆,老金把车停在服务区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座椅放倒,就是一张简陋的床。翘翘躺在副驾上,脸贴在冰凉的挡风玻璃上。服务区的灯光渐次熄灭,天空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墨蓝。然后,银河,像被谁不小心打翻的牛奶,毫无征兆地泼洒开来,横贯天际。偶尔有流星划过,拖着短暂而绚烂的光尾。
“一颗,两颗……”翘翘低声数着,像个孩子。
老金在旁边,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在一个小本子上记录着什么。“油耗高了点,明天得检查下空滤。”她头也不抬地说。
静默了一会儿,老金忽然问:“喂,讲故事的,你为什么要去西藏?”
翘翘的目光从星空收回,落在车内昏暗的虚空里。她沉默了几秒,说:“收快递。”
老金记录的手停住了,转过头,在黑暗中看着她:“啊?”
“我前男友,周屿,去年去的。走之前,我们吵了一架。”翘翘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讲述别人的事,“他说,等他到了拉萨,就把欠我的七年,‘快递’寄给我。我得自己去拿。”
老金没说话,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点燃。红色的光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良久,她把烟蒂摁灭在空的红牛罐里,发出轻微的“呲”声。“傻X。”
翘翘看着又一颗流星坠落,消失在天际线,轻轻应和:“对,傻X。”
两颗流星几乎同时划过,像冥冥中谁按下了确认键,为这段荒谬的旅程盖棺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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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恩施峡谷的合唱团
第三天,进入湖北境内,山川变得陡峭起来。导航显示前方恩施大峡谷路段有严重塌方,车辆排起了长龙。工程车的黄色警示灯在灰蒙蒙的山色中孤独地闪烁。
等待漫长而无望。司机们从最初的焦躁变得麻木,三三两两围成一圈,斗地主,或者只是蹲在路边抽烟。空气湿冷,带着泥土的腥气。
翘翘从包里拿出那张防潮垫铺在路边相对干净的空地上,又掏出了她的拍立得。“来,合影吗?免费的。”她对着那些面色疲惫的司机们说。
起初人们只是好奇地看着,一个带着孩子的“卡嫂”(卡车司机的妻子)第一个走了过来。接着是满脸煤灰的矿工、皮肤黝黑的养蜂人……镜头捕捉下他们瞬间的表情——有些拘谨,有些好奇,但在相纸缓缓显影的过程中,一个个都咧开嘴笑了,露出长期被烟茶浸染的牙结石,那笑容真实而坦荡。老金抱着胳膊靠在车头,看着翘翘像只蝴蝶般穿梭 在这群男人中间,嘴角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
傍晚时分,峡谷里起了浓雾,乳白色的水汽从裂缝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淹没了公路、车辆和人群。能见度骤然降低,世界变得安静而模糊。突然,不知是谁,也许是压抑太久,也许是心有所感,扯开嗓子吼起了《青藏高原》。
“呀啦索——那就是青藏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