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那么悬浮在半空中,悬浮在几百米的高塔之外。
城市的风,吹得她的红裙子猎猎作响。
6
时间,在那一刻好像变慢了。
我看到她悬在空中,城市的万千灯火成了她的背景。她像一只断了线的红色风筝,孤独地飘荡在夜色里。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启动“情绪稳定力场”,把她拉回来。这是标准处理流程里,最重要的一步。
但我动不了。
我的脚像是在地上生了根,身体里的血都凉了。
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她。
她在空中,慢慢地,转过身来。
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还是那张我刻在心里的脸。瓜子脸,柳叶眉,高挺的鼻梁。
只是,这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悲伤,没有愤怒,没有怨恨。
什么都没有。
她的眼睛,曾经像盛着星星的湖水,此刻却是一片空洞的,死寂的灰白。
那里面,没有我的倒影。
她不认识我了。
她看着我的方向,但眼神却好像穿过了我,看到了什么更遥远的东西。
然后,她张开了嘴。
没有声音。
但我看懂了她的口型。
她在说两个字。
骗子。
下一秒,她就像一片羽毛一样,从塔顶,坠了下去。
那团红色的身影,在我的瞳孔里迅速缩小,最后消失在楼宇之间的黑暗里。
“不——!”
我疯了一样冲向落地玻璃,用拳头狠狠地砸在上面。玻璃发出沉闷的响声,坚固得纹丝不动。
我只能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徒劳地嘶吼。
腰间的侦测仪,在她坠落的瞬间,数值“噌”地一下,突破了一千的阈值,发出了最高级别的,撕心裂肺的警报声。
整个观景台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玻璃上,凝结出了一层白霜。
我靠着冰冷的玻璃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疼得像要裂开。
几秒钟后。
警报声停了。
侦测仪的数值,又恢复到了三百五十左右。
我抬起头,看向前方。
那个红色的身影,又一次,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原来的位置。
还是那个背影。
她站着,一动不动。
然后,她又开始重复刚才的动作。走向玻璃,穿过玻璃,悬浮,转身,坠落。
一遍,又一遍。
永无休止。
我终于明白了。她不是在闹鬼,也不是在害人。
她只是被困在了这里。
困在她死前的那一刻。
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她生命中,最后的绝望。
而我,这个所谓的“专员”,这个应该“疏导”她、“净化”她的人,却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把她推下这座高塔的,好像就是我。
7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星光塔的。
记忆是断片的。我只记得,我坐在观景台冰冷的地板上,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坠落,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晨光照进来的那一刻,她的身影就消失了。
侦测仪的数值也降到了安全线以下。
就好像,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但我手背上,因为砸玻璃而留下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提醒我那不是梦。
回到局里,老王看到我,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