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几乎没有合眼。我能清晰地听到他极力放缓的、压抑的呼吸声。黑暗中,我悄悄转过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昏暗的霓虹灯光,看着他的侧脸。他的睫毛很长,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也充满了不安。
这个沉默的少年,为了我,放弃了他熟悉的一切,跟着我奔赴一个完全未知的未来。我欠他的,这辈子可能都还不清了。
第二天,我们开始了找工作的旅程。现实远比想象的要残酷。我们未成年,没有身份证(我的身份证在家里,他的据说早就丢了),几乎所有正规的地方都把我们拒之门外。
我们只能去那些不需要身份证明的、最底层的灰色地带碰运气。
我在一家小餐馆找到了一份洗碗的工作,一天五十块钱,管一顿午饭。老板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看我的眼神,总让我觉得不舒服。
蒋默在附近一个建筑工地找了份搬砖的活,一天八十块,日结。
每天晚上,我们都拖着一身疲惫回到那个小房间。他总是比我回来得晚,身上沾满了灰尘和汗水,双手被砖块磨得又红又肿,甚至渗着血丝。
但他见到我的第一件事,总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热乎乎的馒头,那是工地发的晚餐,他自己一个都舍不得吃,全带回来给我。
然后他会去公共水房,用冷水一遍遍地冲洗身上的污渍,再回到房间,拿出他那个宝贝的、从家里带来的小药箱,用碘伏和纱布,沉默地、小心翼翼地,处理我被洗洁精泡得蜕皮的双手。
他低着头,神情专注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我看着他手上的新伤旧伤,再看看他为我处理伤口时的温柔,眼泪总是不争气地往下掉。
“蒋默,”我哽咽着问他,“你……后悔吗?”
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我,然后摇了摇头。他拿起笔,在纸上写:
“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一样。”
4
餐馆老板的骚扰,是从言语开始的。
他总是在我埋头洗碗的时候,凑过来说一些荤话,问我家是哪里的,有没有男朋友。我假装听不见,他就变本加厉,开始动手动脚。有一次,他借口帮我拿东西,故意用他肥腻的身体蹭我。
我恶心得差点吐出来,当场就把手里的盘子摔了。
“你干什么!”他恼羞成怒,指着我的鼻子骂,“不想干就滚蛋!”
我丢下围裙,头也不回地跑了。五十块钱的工资,我一分也没要。
回到旅馆,我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抖。我不敢告诉蒋默,我怕他冲动,怕他为我惹上麻烦。我们现在就像两片浮萍,经不起任何风浪。
蒋默回来的时候,看到我红着眼睛,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放下手里的馒头,蹲在我面前,满眼都是焦急和担忧。
他用手语问我:怎么了?
我看不懂,只能摇头。
他急了,拿出纸笔:谁欺负你了?
我还是摇头。我越是否认,他眼里的怀疑就越重。他站起身,二话不说就要往外走。我知道,他是要去餐馆找老板。
我死死地拉住他,哭着求他:“蒋默,别去,我们惹不起他的,我们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