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我脸上的泪痕，脚步终于停住了。他眼里的怒火，慢慢被心疼所取代。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把我拉进怀里，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那是我们第一次，如此亲密地拥抱。
他的怀抱并不宽阔，甚至有些硌人，但却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我靠在他身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尘土味，心里那块因为恐惧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奢侈了一把，花了十五块钱，买了一桶家庭装的泡面。两个人，一个桶，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津津有味，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佳肴。
吃完面，蒋默在纸上写：明天，我们搬家。然后，我教你手语。
我愣住了。
他继续写：这样，以后我就可以告诉你所有的事情。你也可以告诉我，谁欺负了你。
从那天起，我们搬到了一个更偏僻的、房租更便宜的地方。每天晚上，不管多累，他都会耐心地教我手语。从最简单的“你好”、“谢谢”，到复杂的“开心”、“难过”。
他的手指修长而灵活，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两只飞舞的蝴蝶。我渐渐地，能看懂他的世界了。
我从他的手语里，“听”到了他童年的故事。他不是天生就不会说话，是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嗓子。父母嫌弃他，把他丢给奶奶，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是奶奶一个人，靠着捡破烂，把他拉扯大。
我也“听”到了，他为什么会注意到我。他说，高一开学第一天，他因为不会说话，被同学嘲笑，是我站出来，对那些人说：“你们很吵。”
他说，从那天起，他的世界里，就多了一束光。
我才知道，原来在他沉默的外表下，藏着那么多的苦难，和那么深的、不为人知的温柔。
那个小小的、发霉的房间，因为手语的出现，仿佛变成了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崭新的世界。我们分享着彼此的秘密，舔舐着对方的伤口，两颗孤独的心，从未如此贴近。
**5. **
“陈念！你这个死丫头！你以为你跑到天涯海角，我就找不到你吗！”
电话那头，是我哥陈兵歇斯底里的咆哮。我握着刚买的二手老人机，手抖得像筛糠。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搞到我的号码的。我和蒋默来到这座城市已经三个月了，我们换了住处，我找了一份在奶茶店的工作，蒋默则在一个物流仓库做搬运工，生活虽然清苦，但很平静。我以为，我已经彻底摆脱了那个噩梦般的家。
“你赶紧给我滚回来！李老板已经报警了，说你骗婚！你要是再不回来，警察就去学校查你的档案，到时候看你往哪跑！”
李老板，就是那个瘸子。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我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们像跗骨之蛆，阴魂不散。
“我不回去！”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我死也不会回去！”
“好啊你！翅膀硬了是吧！”陈兵在电话那头冷笑，“我告诉你，我已经到这个城市了。我给你三天时间，自己乖乖带着那个小哑巴滚到火车站来，不然，就别怪我让你这辈子都不得安宁！”
电话被狠狠挂断了。
我瘫坐在地上，手机从手里滑落，摔在水泥地上，屏幕裂开一道狰狞的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