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瘦骨嶙峋的样子,想起他前世的结局,再想到自己那不堪的前世,李秀秀鼻子一酸,带着点哭腔,脱口而出:“你吃,以后……以后我养你!”
话一出口,两个小孩都愣住了。
周唯光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扎着两个小揪揪、脸蛋红扑扑像苹果一样的小邻居。李秀秀也被自己这“豪言壮语”惊了一下,但随即一种奇异的踏实感落了下来。对,就这么办!这辈子,她再也不放开了。
男孩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食物的诱惑,或者说,没能抵抗住小女孩那双清澈又执拗的眼睛里不容拒绝的意味。他迟疑地、慢慢地伸出手,那只手瘦得关节分明,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个窝窝头。
指尖相触的瞬间,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缩了一下,然后才紧紧攥住。
他没有立刻吃,而是先抬头看了李秀秀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感激,有羞赧,还有一丝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沉重。
“快吃呀!”李秀秀催促着,又把水瓢往他那边推了推。
周唯光这才低下头,小小地咬了一口,然后咀嚼的动作越来越快,但他吃得很仔细,连掉在手心的碎渣都珍惜地舔干净。就着李秀秀递过来的水瓢,他小口小口地喝着水,脖子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从那天起,李秀秀就成了周唯光的小尾巴,也是他固定的“粮食补给线”。
家里煮了红薯,她揣一个在兜里,溜出去塞给他;偶尔有个煮鸡蛋,那是了不得的营养品,她一定会偷偷掰一大半,硬塞进他手里;就连去挖野菜,她也总是把自己篮子里最水灵、最肥嫩的野菜,一股脑儿倒进他的小筐。
周家太穷了,劳动力少,孩子多,周唯光又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常常被忽略。李秀秀的家境稍好些,父母也厚道,她又是家里最小的女儿,总能省出点吃食。
起初,周唯光总是别扭着,不肯白要她的东西,小男孩的自尊心强得可怜。李秀秀也不跟他争,就把吃的往他怀里一塞,然后叉着腰,鼓着腮帮子:“我命令你吃掉!这是革命任务!”或者眨巴着大眼睛,耍无赖:“你帮我吃掉嘛,我吃不下,倒了多浪费呀,俺娘说浪费粮食要遭雷劈的!”
周唯光说不过她,只能红着脸,闷头接过,然后更加卖力地帮她干活。她的小筐他抢着背,有人敢欺负她,他总是第一个沉默地挡在她前面,哪怕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他还会用那双巧手,给她编最结实的蝈蝈笼,做最光滑的弹弓,把路边采来的不起眼的小野花,笨拙地别在她的小揪揪上。
时光就在这掺杂着饥饿、却又有那么一丝丝甜的日子里,悄无声息地流淌。
几年过去,轰轰烈烈的运动开始了,又逐渐走向尾声。他们一起度过了懵懂的童年,走进了动荡却也开始蕴含生机的青年时代。
周唯光长成了挺拔的少年,虽然依旧清瘦,但眉目舒朗,那股沉默寡言的劲儿变成了沉稳。他读书极其用功,即使在最乱的年头也没完全放下课本。李秀秀也出落成了大姑娘,两根乌黑油亮的麻花辫垂在胸前,笑容依旧明亮亮的,只是看向周唯光时,眼里多了些别的东西。
七六年,春寒料峭。周唯光收到了来自北方某保密军工单位的录用通知书,那边急需有文化的青年。消息传来,整个小县城都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