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几个穿着白色制服、正在巡视的技术人员。那些人表情冷漠,对维生舱里传来的细微痛苦呻吟充耳不闻,只是偶尔检查一下数据屏,记录着“时砂”的抽取效率,仿佛在照料一片庄稼,而不是在收割生命。
“他们都是经过训练的,‘守时者’的外围人员,或者被洗脑的核心技术人员。”苏砚低声道,“没有感情,只有任务和效率。惊动了他们,我们绝对走不出这里。”
陈晨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强行压回心底。她知道苏砚说的是对的。她不能在这里倒下,弟弟还在某个地方等着她,这些被窃取生命的无辜者,也需要有人来揭露这一切。
“为什么……”她声音沙哑地问,“为什么‘守时者’要参与这种事?他们不是应该维护时间秩序吗?这算什么秩序?!”
苏砚的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那支未点燃的烟在他指间转动:“维护秩序?哼,那只是冠冕堂皇的对外口号。对于‘守时者’的高层,尤其是那些活了很久的老怪物来说,维护时间的‘稳定’,往往意味着维护他们自身的‘永恒’。抽取‘时砂’是实现永恒最直接有效的手段之一。所谓的秩序,不过是他们用来巩固权力和生命的工具。”
他顿了顿,看向中央那巨大的沙漏装置,眼神复杂:“而且,你有没有想过,频繁的时间回溯本身,就会造成时间线的紊乱和世界稳定性的崩坏。而这些被抽取的‘时砂’,其中一部分能量,或许正是被用于‘修复’因为你、因为我、因为其他各种原因造成的时空创伤?用无数人的生命,去填补少数人折腾出的窟窿,这就是他们冷酷的逻辑。”
陈晨如遭雷击。她想起自己每次回溯后,看到的那些世界细微崩坏的迹象——逆流的雨水,突然衰老的孩子,还有她左耳后那道越来越清晰的月牙形疤痕。难道……自己为了救弟弟而进行的时间回溯,也在间接促成这种罪恶?
这个想法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罪恶感。
“当然,这绝不是他们犯罪的理由。”苏砚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冷冷道,“没有谁的生命,应该成为另一种生命的燃料。尤其是以欺骗和掠夺的方式。”
“那个老人……李建国……”陈晨再次看向那个维生舱,老人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监测屏上的数据略微平稳了一些,但那个可怕的生理年龄数字,定格在了“108”,仿佛一个无声的诅咒。
“他还有救吗?”陈晨怀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问道。
苏砚沉默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被抽走的‘时寿’,就像泼出去的水,几乎无法挽回。他们的身体机能已经彻底枯竭,完全是靠维生系统和时间能量的微量反哺吊着一口气。一旦离开维生舱,很快就会彻底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死亡或许才是真正的解脱。”
解脱……陈晨的心沉入了谷底。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即使她揭露了这一切,摧毁了这个地方,对于这些已经被榨干的人来说,也于事无补了。他们的生命,他们的时间,已经被永远地偷走了。
“那他们的家人呢?”陈晨不甘心地追问,“他们就一点都没有察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