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的手,仿佛自有主张,已经紧紧攥住了那厚重绒罩的边缘。布料传来刺骨的冰凉。一股混杂着极致恐惧与病态兴奋的电流,窜遍四肢百骸。我猛吸一口那甜腥的空气,用力将罩子扯落!
“哗——”
灰尘如烟雾般腾起,呛得我连连咳嗽。镜子,完全裸露在眼前。
它比想象中更为古老华美,也……更令人不安。镀银镜框雕刻着繁复纠缠的藤蔓与奇诡花卉,在昏暗灯泡(光线昏黄如豆,摇曳不定)的映照下,那些纹路仿佛在缓缓蠕动,拥有了生命。镜面本身并非绝对平整,带着细微的波浪弧度,使得映出的一切都蒙上一层不真实的扭曲感。
镜中,是我熟悉的脸。只是过于苍白,因紧张而僵硬,眼神里强压着恐慌,却又燃烧着一丝不服输的火焰。卧室的背景在镜中微微变形,角落的阴影被拉扯得格外浓重,仿佛潜藏着什么。
我死死盯住镜中的自己,眼角的余光却牢牢锁在床头柜那跳动着红色数字的电子闹钟上。
23:55。
秒数无情地递增,每一下跳动都像重锤敲击在耳膜。咚咚。咚咚。分不清是心跳还是钟鸣。那甜腥味几乎凝成实质,源头似乎就在这房间,就在这镜子周围。背脊上的寒意凝成了霜,一种被窥视的感觉毛骨悚然地升起——不,不是被窥视,是……被镜像本身“注视”着。
23:58。
呼吸开始困难,胸口像压着巨石。镜中的“我”,稳定得诡异。我明明因恐惧而微微战栗,可镜影却纹丝不动,连最细微的颤抖都无。光线也出了问题,房间的灯明明有些接触不良地闪烁,可镜内世界却笼罩在一片均匀的、毫无生气的灰白光晕里。
23:59。
恐惧攀升至顶点,几乎要撕裂喉咙化作尖叫。逃!现在逃还来得及!但双脚如同灌铅,被无形之力钉在原地,双眼更是像被磁石吸住,无法从镜面上移开半分。遗嘱的警告在脑海轰鸣,但此刻,它更像是一封战书。
00:00。
铛——!
老座钟第一声沉闷的敲击,如同丧钟,悍然撞破寂静。
就在钟声荡开的瞬间,镜子里,那个“我”的嘴角,极其缓慢地、违背生理结构地向上扯动,咧开了一个绝不属于人类的笑容。
那不是笑。那是肌肉的强行扭曲,浸透了积压数百年的恶意与怨毒。镜中“我”的双眼,原本属于我的眼眸,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空洞、漆黑,宛如两口吞噬一切的深井。
全身血液瞬间冻结,四肢冰凉麻木,喉咙里只能挤出破碎的“嗬嗬”声,连一丝像样的尖叫都无法形成。极致的恐惧攫住了每一根神经,思维停滞,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镜中影像抬起手——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朝着镜面“我”这一侧,直直伸来。
镜面不再是坚固的玻璃,它像被投入石子的死水,荡漾开一圈圈冰冷粘稠的涟漪。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从中弥散,卧室温度骤降。
铛——!第二声钟响。
那只从涟漪中心探出的手,苍白、浮肿,指甲缝里嵌着暗红污垢,带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冰冷,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量奇大,如同钢钳,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终于……”一个声音响起,嘶哑、干涩,像是用砂纸摩擦锈铁,却又诡异地带着我熟悉的音色,“……有人来换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