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府,北风呼啸,天寒地冻。城中有一巨贾,名曰薛子奇,素以经商起家,声望颇著。其家宅宏阔,门庭深重,妻妾成行,却偏偏家道不宁。
薛子奇膝下有一妻二妾。正妻张氏,姿容寡淡,心思却不在持家;刘氏虽美,却专宠于妾,膝下生得一子,才四岁,乳声稚语,天真烂漫。唯有第三妾王氏春娥,年纪轻轻,却端庄贤惠,素有贤名。她出身清寒,自嫁入薛家,未得多少荣宠,却以一颗坚韧之心,谨守妇道。
某年初春,薛子奇携银两,欲远赴江南采买绸缎香料。临行之际,他结伴同乡好友万子渊,一路南下。两人同舟共济,抵镇江后暂作歇脚,商议各自分赴。薛子奇雄心勃勃,继续前往苏杭;而万子渊却不幸在镇江骤染恶疾,卧病不起。
临终之际,薛子奇托以厚望,将一封家书与数百两银子交付于万子渊,嘱其回转时务必交予薛家,以安家眷。孰料,房东见银心生贪念,竟趁人病故,反诓称薛子奇客死异乡,将银两尽数据为己有。
讹言传回大同,薛宅顿时笼罩在一片哭声之中。薛保,薛家老奴,忠义之辈,不辞辛苦,星夜南下,扶柩北返。棺木抬进薛府,香火弥漫,哭声震天。张氏、刘氏初闻噩耗,悲声未绝,转念间却早起改嫁之心。人言:“人心凉薄,最是寡妇易改志。”未及数月,两人果然各自另行改醮,弃下孤儿门户不顾。
满宅风雨飘摇,唯有三娘王氏春娥,心如磐石。她对天立誓:纵然白首孤苦,亦誓不改嫁。她抚养孤儿薛倚哥,日日机杼声声,换得几缕薄利,只盼有朝一日能将倚哥送入学堂,读书明理,光耀门楣。
薛保见此情景,心生敬佩,遂誓随三娘左右,以一己之力守护门户。他常言:“薛家虽衰,然忠义未绝。”
就这样,风雪飘摇的岁月里,三娘一双纤手织机,薛保一腔忠义撑家,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家道虽贫,却因这份坚守与执着,点燃了微弱却不灭的希望之火。
冬日的风自江面扑来,透着刺骨的寒意。镇江的小巷深处,一间简陋的草堂里,纺车吱呀作响。王春娥坐在织机前,双手麻利而坚韧,丝线在灯火下泛着幽光。屋外天色昏暗,雪花悄然落在青石阶上,寂静无声。
自从丈夫薛广在外经商不幸客死异乡,她便独自挑起了整个家的重担。她曾亲眼看着薛保把丈夫的尸骨背回来,那一刻,她心似刀割。邻里几个寡妇,一个个改嫁图个安稳,只有她立下誓言:此生不再改嫁,誓要抚养前房之子薛倚哥长大成才。
王春娥心中明白,守得住清贫,守不住孩子的前程,那才是真正的失败。她望着手中未织完的绢,眼中闪过一丝坚毅:只要孩子能登龙虎榜,她王春娥即便穷死,也无怨无悔。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带着少年特有的浮躁。
“走啊!”稚嫩却倔强的声音喊着。
薛倚哥推门而入,怀里抱着一卷书,神情中带着几分不耐。他不过十几岁,眉目间已有几分英气,却因生活清苦,衣衫褴褛,鞋面沾着雪泥。他甩甩肩膀,带着怒气说道:“娘,今日同学们都笑我,说我是没娘的孩子,说我读书也不会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