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里藏着委屈,更有少年的冲动与倔强。
春娥看着他,心里酸楚。她明白孩子心里最痛的那道伤口——没有亲娘。但她依然平静地放下梭子,柔声道:“孩子,书才是你真正的依靠。旁人的闲言碎语,不过是过眼云烟。”
“可是我不想背书了!”薛倚哥赌气,将书往桌上一甩,声音高亢,眼眶却微微泛红。
“先背完,再吃饭。”春娥语气依旧坚定,像江水一般绵长,不容退让。
“娘!”倚哥急得直跺脚,“我是真背不下去了!我忘了书尾。”
春娥抬眸,目光凌厉而慈爱:“只有忘了开头,哪有忘了结尾的道理?”
少年涨红着脸,支支吾吾,终于低声道:“好吧,是忘了开头……娘,你提我一句。”
春娥忍不住轻叹,缓缓吐出熟悉的句子:“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少年咬牙复述,声音渐渐坚定。
春娥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为人谋而不忠乎?”
倚哥歪着头,少年心性又起了小聪明:“‘喂什么’?喂猫呢?还是喂狗呢?”
话音落下,春娥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敲了敲他的头:“胡说!是‘为人谋而不忠乎’!”
少年哈哈一笑,眼底的阴霾消散了些许,跟着朗声背诵:“为人谋而不忠乎!”
屋外的雪还在下,屋里的火光映红母子的脸。倚哥在母亲的督促下,背着圣贤之言,心底深埋下一颗倔强的种子。他不知道,正是这些日复一日的严厉与坚持,将来会让他立于金銮殿上,书写属于自己的篇章。
而王春娥望着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哪怕拼尽所有,也要护着孩子走出这片风雪。
机房里,纺车吱呀作响,木窗透进冷风,摇得油灯火光忽明忽暗。王春娥坐在织机前,手中飞梭不停,眉宇间却满是忧愤。她的眼睛盯着儿子,声音冷厉如霜:“为娘只望你在学堂好好攻书,将来光耀门楣。谁知你贪玩荒废学业,岂不是要毁了自己的一生?给我跪下!”
薛倚哥年纪尚小,却性子倔强。他嘴角一撇,勉强屈膝,却带着挑衅:“要跪……那便跪。”语气中满是不服。
“畜生!”王春娥怒喝。
少年竟学着母亲的腔调,故意重复:“畜生!”眼神里闪过一丝不羁。
王春娥气血上涌。她的心里一瞬间涌出丈夫的音容,涌出自己在灵前立下的誓言——誓要将孤儿抚养成人。可眼前的孩子,却顽劣至此!
她猛地起身,厉声道:“世上多少少年立下大功!秦甘罗十二岁便为太宰,石敬瑭十三岁便位居宰相,周瑜少年挂帅,名扬四海!那都是父母悉心教养,岂是神仙下凡?而你呢?你要我如何面对你亡父于九泉之下?”
说到这里,她手指颤抖,狠狠抓起墙角的家法竹板。
倚哥吓得后退一步,却仍旧梗着脖子大喊:“你要打,那就生一个打一个,养一个打一个!凭什么打别人留下的孩子?这算什么脸面!”
王春娥心头一震。那一刻,她被儿子的话刺穿了心口。眼泪几乎涌出,她颤声问:“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倚哥眼神倔强:“我自己会吃饭,会念书,这几句话,还需要人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