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着胸口,泪眼婆娑地看着儿子:“若不是为了你,我早已随你父亲去了九泉!娘这般苦守,究竟是为的谁?!”
薛倚哥愣住了。母亲的哭声撕心裂肺,他心头的倔气终于被冲散。他第一次觉得,自己那几句顶嘴,竟像钢刀一样割在娘的心口。
这时,王春娥举起家法,欲要落下。
薛保猛地扑上前,双手死死拦住:“三娘!你若打,就打我吧!小东人是薛家的根,是未来的希望。你要真打下去,老奴心里,比你还痛!”
王春娥望着他,眼泪潸然而下。主母与老奴,恩义如山。她心头的怒火终于被泪水熄灭,手中的家法啪地掉在地上。
她扑上前,一把抱住儿子,泣声颤抖:“儿啊!从今以后,不许再贪顽,不许再顶撞!你要记住,你肩上担的是整个薛家的香火!”
薛倚哥眼圈通红,终于重重点头:“娘,孩儿晓得了。今日之事,孩儿永记在心。往后必用心读书,不再让您伤心。”
薛保抹着眼泪,咧嘴笑了:“对!只要小东人用心读书,将来要做高官,又有何难?只要三娘与小东人同心,薛家的门户必能改换门庭,流芳百世!”
王春娥望着儿子,心头既酸楚又安慰。她轻声呢喃:“但愿如此……但愿亡夫在天有灵,能看见这孤儿终有出息。”
灯火下,母子相拥而泣。薛保在旁,长长舒了一口气。风雪拍打窗棂,夜色沉沉,可这间简陋的机房,却仿佛燃起了一点温暖的火光。
三人缓缓走出机房,背影虽孤单,却坚定。
午后的阳光透过云层,落在镇江北归的大道上。薛子奇一身官服,骑马缓行,神色复杂。自他在镇江立功被封大夫后,心里便只有一个念头:告老还乡,回到家门,看望妻儿。
“朱买臣当年贫困时尚能弃妻立志,如今我虽遭人误传死讯,却怕乡里说三道四。”薛子奇心中暗叹,终究加快了步伐。
转过青石小巷,熟悉的高墙深院映入眼帘。他下马整衣,立在门前,心口微微发紧:“多年不归,不知家中如何。”
“薛保!”他高声唤道。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满头白发的薛保探出头来,一见来人,顿时面色大变,惊呼:“打鬼!白日见鬼!”
薛子奇哭笑不得,忙上前一步:“青天白日,哪来的鬼怪?我是你家老爷,薛子奇!”
薛保面色发白,声音颤抖:“老爷早已命丧镇江,棺木是老奴亲手背回来的,你……你休得胡说!”
薛子奇一叹,拱手道:“镇江病逝的,是万子渊万兄,不是我。那时我另赴苏杭采买,消息混乱,才致你们误会。”
薛保怔在当场,眼泪猛然涌出,扑通一声跪下,泣声哽咽:“真的是老爷……真的是老爷啊!”
王春娥闻声而来,步伐急切,脸色却满是警惕。她一路忍辱守节,不知多少次听过流言蜚语,如今竟见“死去的夫君”立在门前,心头只觉荒唐。
她冷声问:“薛保,什么事?”
“主母!”薛保泣声道,“是老爷回来了!”
王春娥身子一震,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却立刻咬紧牙关,声音冷厉:“薛保,你莫被人欺哄!老爷早已长眠地下,哪有复生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