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王春娥手中的竹板高举,却始终落不下去。她的心在挣扎:是继续严厉,还是彻底失望?

这时,薛倚哥还在旁边倔强,冷着脸,一副不服输的模样。薛保一把将他拉到角落,压低声音教导:“小东人,你母亲说你,你顶什么嘴?母亲训子是为你好,你理当跪下领责。”

“什么叫领责?”薛倚哥歪着脑袋,满脸的不解。

“领责就是挨打。”薛保正色道。

“挨打不疼吗?”孩子眼神里带着几分狡黠。

“疼!怎会不疼?”

“那你替我挨两下吧!”说罢,薛倚哥竟推了薛保一把。

薛保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叹了口气,望着这不懂事的少年,既无奈又心疼,低声道:“东人,你若真孝顺,便听我一言。拿着家法,顶在头上,跪在你母亲面前,说几句认错的话。你母亲有爱子之心,自然不会真打你。她要的,不是打你,而是听你一句悔改的话。”

说着,他将话一字一句教给薛倚哥。

片刻后,薛倚哥鼓起勇气,走到母亲跟前。他“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把家法举过头顶,声音虽颤抖,却带着倔强:“母亲在上,孩儿下学回来,一时口出狂言,冒犯了母亲。如今有家法在此,望母亲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打儿一下,如同十下;打儿十下,如同百下。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妈呀……您饶了孩儿罢!”

一句句话,带着稚嫩,却也带着悔意。

王春娥望着跪在眼前的孩子,手中的竹板终于“哐当”落地。她泪水决堤,扑上前去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哽咽着道:“儿啊,你若早有这几句话,为娘又何必这般伤心?你记住,娘不是要打你,是要你明白——你是薛家的血脉,是娘拼了命守下来的希望!”

屋外的风声呼啸,屋内母子相拥。薛保站在一旁,长长舒了一口气。那一刻,他心中暗暗发誓:哪怕再苦再难,他也要守住这小小门户,守住这份母子情深。

夜色渐深,机房里的油灯摇曳,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纺线的味道,伴随着纺机残断的木屑声,一股压抑的悲凉充斥在狭小的屋子里。

薛倚哥跪在母亲面前,额头顶着那根家法,声音颤抖:“娘啊,这话……是老薛保教我的。”

一句话落下,屋子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

王春娥心口一震,泪水猛然涌出。原来孩子方才的认错,并非自己教子的成果,而是薛保在旁的点拨。想到自己多年守节、含辛茹苦,却换来这样的结果,她心如刀割。

“啊!”她喉头一紧,几乎喊出声来。

薛保立刻跪倒在地,声音急切:“三娘!是老奴的不是。倘若要责罚,就责罚我罢!小东人还小,不懂事,怎可与他计较!”

王春娥望着这一幕,心头的悲怆更甚。一个老奴尚且能为了这个孤儿跪下护他,而自己亲生当母亲的,却一心想用家法相逼。她眼泪扑簌而下,身子一晃,几乎跌坐在织机旁。

“倚哥啊,”她终于哽咽开口,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你可知你父亲客死他乡,是老薛保不远千里,背尸回家的?你可知你大娘、二娘,早早改嫁,将你弃之不顾?唯有为娘,在灵前立下誓言,宁愿一生不改嫁,也要守着你,把你养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