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把注意力转回屏幕。数据流像一条闪烁着无数光点的河流，奔腾而过。大部分是绿色的、平稳的“积极”信号，偶尔夹杂着一些黄色、甚至红色的“负向”波动，但都很快被系统标记、然后……压制下去？不对，不是简单的压制。林墨眉头皱了起来，他注意到一些细节。那些被标记为“冗余”或“有害”的负面情绪数据包，并没有像技术文档里说的那样被“安全擦除”或“正向转化”，而是被引向了一个他从未有权限访问的、加密通道。
鬼使神差地，也许是连日的疲惫和压抑让他脑子有点不清醒，也许是内心深处那点技术员的执拗犯了，他快速敲击键盘，调出了自己偷偷写的一个、用来监控系统资源占用的后台小程序。这东西上不得台面，但窥探点边角料信息还行。程序界面弹出，一串串系统日志飞快滚动。
突然，几行极其隐蔽的、格式古怪的日志条目引起了他的注意。它们混杂在大量的正常操作记录里，像是刻意伪装过。
[INFO] DataHarvester: Batch NEG_EMO_PKG_20231027_034102_ZZ encrypted & queued. Source: Employee_Zone_Z.
[INFO] SecureUpload: Channel 7X established. Transferring NEGATIVE_ASSETS to [REDACTED_EXTERNAL]... Complete.
[INFO] AssetLedger: 1,347.89 NEP (Negative Emotion Points) logged for fiscal cycle Q4. Projection: 3.5% above target.
NEG_EMO_PKG？负面情绪包？NEP？负面情绪点数？AssetLedger？资产 ledger？这他妈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林墨感觉自己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紧接着开始狂跳，撞得胸口生疼。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冰凉地贴在衬衫上。他死死盯着屏幕，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泛白。
收割……他们不是在帮助员工管理情绪，他们是在……收割！像收割庄稼一样，收割着所有人的焦虑、愤怒、绝望！把这些最真实、最痛苦的人类情感，打包、加密，然后……卖掉？“NEGATIVE_ASSETS”（负面资产）？卖给谁？那个被屏蔽掉的外部地址是哪里？
他猛地想起上个月一次团建，王胖子喝高了，搂着他的脖子，唾沫星子横飞：“小林啊……嗝……咱们这系统，可是……可是下大棋的！你以为就为了让你们这帮码农加班开心点？幼稚！这背后……是万亿级别的市场！人的情绪……嗝……才是硬通货！”
当时他只当是醉话，现在想来，字字血淋淋！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感觉自己像个站在巨大阴谋边缘的小丑，窥见了冰山一角，那水下的部分，庞大、黑暗，足以吞噬一切。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同事们依旧埋首在各自的屏幕前，脸上是那种被系统“优化”过的、近乎统一的专注和平静，偶尔有人嘴角还会因为“积极积分”到账而微微上扬，露出标准化的微笑。这场景，平日里只觉得是高效，此刻看来，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
他成了什么？帮凶？还是……原材料？
接下来的几天，林墨活得像个游魂。他不敢表露出任何异常，依旧每天按时上班，对着屏幕敲打那些他已知晓其可怕用途的代码。但他开始利用一切机会，像一只谨慎的老鼠，在自己的权限边缘疯狂试探，挖掘着这个“情绪收割系统”更多的秘密。他发现，那些被收割的“负面情绪点数”（NEP），会按照部门、职级、甚至个人进行精准的统计和核算，最终汇入一个庞大的、代号为“深渊”（The Abyss）的中央数据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