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车灯扫过右侧灌木丛时,林野看见无数双惨白的手掌在枝桠间摇晃。那些手背青筋凸起,指甲缝里嵌着黑泥,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藤蔓。他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里漫开,后视镜里映出的自己脸色惨白如纸,嘴角却诡异地向上抽搐。
"喀嚓"一声脆响,倒伏的槐树枝突然断裂。林野的瞳孔骤然收缩——断裂处露出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歪歪扭扭的"槐"字,最深处嵌着半片指甲盖,边缘还粘着暗红的肉丝。车灯的光束突然剧烈晃动,仪表盘上的电子钟开始疯狂倒转,19:15变成19:14,接着是19:13...直到归零后重新跳回19:15。
轮胎碾过碎石的声响突然变得粘稠,像是无数人在泥沼中拖着脚镣前行。林野回头望去,后视镜里空空如也,只有车尾的泥地上留着两行脚印——前脚掌深陷,后跟虚浮,像是有人踮着脚在追他的车尾。风卷着槐花瓣拍打车窗,每一片花瓣都印着张扭曲的人脸。
林野的轮胎碾过最后一块碎石时,仪表盘上的电子钟突然跳回19:15。他下意识踩下刹车,车灯扫过前方村口,青砖墙缝里钻出的野蒿草在风里摇晃,像无数只枯瘦的手掌拍打墙面。本该矗立在村口的老槐树不见了,树根处残留的树桩断面还渗着琥珀色汁液,在暮色里泛着油光。
"见鬼。"他推开车门,潮湿的泥土味裹着铁锈味扑面而来。石碾子歪斜地躺在村口,碾盘上的凹槽积满黑泥,十根手指长的蜈蚣正从碾砣的裂缝里探出头。穿蓝布衫的老太太背对着他坐在碾沿,枯枝般的手指捏着绣花针,针尖在煤油灯下闪着冷光。
当林野走近三米时,老太太突然转过身。她的脸像是蒙了层毛玻璃,五官在阴影里模糊成团,唯有嘴角裂开的弧度像被钉子固定住。她脚边的笸箩里堆着槐花瓣,每片花瓣中心都嵌着粒朱砂似的红点,在夜风里渗出甜腻的腥气。
"大娘,望溪村不是走这条路吧?"林野攥紧车钥匙,金属的凉意顺着掌纹往心里钻。老太太的煤油灯突然爆出朵灯花,火苗"哧"地窜高半尺,照亮她衣襟上绣的半朵槐花——花瓣边缘用金线勾出锯齿状的裂痕,和导航图上"槐魂路"的篆体裂纹一模一样。
后颈的凉意骤然加剧,林野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他猛地回头,后视镜里空荡荡的驾驶座上,奶奶的降压药铝箔板正在副驾座上渗出黑水,药片在积水里缓缓沉浮,像溺水的苍白手掌。
"后生仔,看路。"老太太的声音像生锈的铰链在摩擦。她枯瘦的手指突然暴长三寸,绣花针穿透煤油灯罩,针尖离林野的眼球只剩半寸。林野踉跄后退时,看见石碾子底部用血写着行小字——"癸卯年七月初七,槐娘子归"。
当那根针擦着鼻尖飞过,林野闻到了腐烂槐花的气味。再回头时,石碾子上只剩半截纳到一半的鞋底,针眼里的青黑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像极了导航图上"槐魂路"边缘的霉斑。他弯腰捡鞋底的瞬间,瞥见碾盘裂缝里卡着半片桃木护身符——正是奶奶去年清明时让他戴在车里的那枚。
山风突然卷起满地槐花,每片花瓣都映出扭曲的人脸。林野的导航仪发出刺耳鸣叫,屏幕上的小红点开始疯狂闪烁,定位光标在"望溪村"和"槐魂路"之间来回跳动,如同被困在迷宫里的电子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