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房契在不在你手里,我说了不算,生产队说了算,公社说了算。”我语气平淡,却像淬了冰,“五十块钱的债,我认。镯子当了,钱还上。

但我和小宝的活路,你们今天要是敢断,我就抱着小宝去公社,去县里,问问这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

问问一个克死儿子的‘扫把星’,是不是就该被活活逼死!”

我故意咬重了“克死儿子”和“扫把星”几个字,眼神锐利如针,直刺张桂香最在意的“脸面”和心底那点迷信的恐惧。

张桂香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又迅速涨成猪肝色。

她最怕的就是“克夫”这顶帽子被坐实,更怕闹到公社去丢人现眼。

她指着我,手指抖得厉害:“你…你…好!好得很!你等着!”

苏大柱也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强硬镇住,一时没敢动手。

趁他们愣神的功夫,我一把将银镯子塞进张桂香手里,动作快得不容她反应:“镯子拿去当。债,一笔勾销。人,留下。滚!”

“你——!”张桂香气得浑身发抖,攥紧镯子,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苏禾!你给我等着!有你哭的时候!”

她一把拽过还在发懵的苏大柱,骂骂咧咧地冲进了雨幕里。

破败的门敞开着,风雨倒灌进来。

我站在门口,浑身湿透,冷得牙齿打颤,但脊梁骨挺得笔直。

直到那两个黑影彻底消失在雨帘中,我才猛地关上门,用能找到的最粗的木棍死死顶住。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大口喘着气,身体控制不住地发软。

刚才强撑的那口气一泄,后怕和虚脱感才汹涌袭来。我慢慢滑坐在地,冰冷的泥地透过湿透的裤子传来刺骨的寒意。

“娘……”炕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呼唤。

我心头一紧,立刻爬起来扑到炕边。

小宝不知何时醒了,大眼睛湿漉漉的,怯生生地看着我,小手紧紧抓着破棉被的一角。

“小宝不怕,”我把他冰凉的小手捂在掌心,声音放得极柔,“娘在。坏人都走了。”

他小小的身体往我怀里缩了缩,带着劫后余生的依赖。

我轻轻拍着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自己刚才情急之下、无意间按在冰冷泥地上的指尖。

就在刚才,就在张桂香母子破门而入、我强撑着说出那番话的瞬间,指尖触地,眼前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片景象——

一方约莫十步见方的荒芜小院,寸草不生,只有院子中央,一汪清泉静静流淌,水波清澈见底,氤氲着淡淡的、难以言喻的生机。

灵犀空间?!

这念头刚起,那景象便如潮水般退去。但一种奇异的、微弱却真实的联系感,却留在了指尖。

我低头,看着怀里昏昏欲睡、呼吸已平稳许多的小宝,又看看这漏雨的破屋,看看门外那无边无际的、仿佛要将人吞噬的雨夜。

绝境?

或许吧。

但绝境里,也藏着活路。

车前草救了小宝的命。

那方小院,那汪清泉……又会带来什么?

我小心翼翼地、极其隐秘地,再次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身下冰冷的泥地。

这一次,没有景象。

但一种微弱的、清凉的、仿佛带着生命脉动的意念,清晰地传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