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爸死了立功又怎么样?抚恤金早花光了吧?”

“他妈也是,逞什么能啊,现在好了,一起没了,留个老不死和小废物。”

“我爸妈说了,他家就是穷,想来讹学校钱的。”

我试过告诉王老师,把被撕烂的作业本,被划破的校服给她看。

她只是皱着眉:“林念军同学,你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是不是你哪里做得不好,不合群?要学会宽容,理解。”

宽容?理解?我看着她那张看似公允实则冷漠的脸,胃里一阵翻腾。

身上的淤青可以藏,但心里的不行。爷爷还是看出来了。那天晚上,他给我涂药酒时,手一直在抖。他那双曾经握枪打美国鬼子的手,布满了老年斑和蚯蚓似的青筋,抖得厉害。

“军伢子,跟爷爷说,是不是在学校受委屈了?”他的声音苍老,带着砂纸摩擦的质感。

我咬着嘴唇,摇头。

他叹了口气,没再追问。过了好久,他才喃喃低语,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你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皮得很,天不怕地不怕……你妈呢,心善,看不得别人受苦……他们要是知道……”

他没再说下去,混浊的眼睛望着窗外漆黑的夜。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五。刘浩他们抢走了我的钱包,里面没几块钱,但夹着一张我爸妈唯一的合影,边角都磨白了。我疯了似的去抢,推搡间,不知怎么,刘浩撞到了桌子角,额头上青了一小块。

他愣了片刻,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怒火,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下来。

那天是爷爷来接我。他看见我肿着的半边脸和撕破的衣领,再看到被老师领出来、额头上只有一点点不明显淤青的刘浩,脸色瞬间变得灰白。

第二天,爷爷换上了他那件洗得发白、领口都磨毛了的旧军装,胸前别上了那几枚用软布小心翼翼擦拭过的、代表着他抗美援朝岁月的军功章。他捧着他那个视若珍宝的小铁盒,说要和我一起去学校,找老师“好好说道说道”。

办公室里,王老师端着茶杯,眼皮都没抬一下。刘浩的父亲,一个腆着啤酒肚、手指上戴着个大金戒指的男人,和他母亲,一身刺鼻香水味,来得很快。

“哟,老同志,这是唱哪出啊?”刘父上下打量着爷爷的旧军装,嘴角撇着,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穿这一身,吓唬谁呢?这年头,谁还吃这一套?”

爷爷挺直了佝偻的背,试图讲道理:“王老师,刘先生,刘太太,孩子们的事情,我们大人……”

“大人怎么了?”刘母尖声打断,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差点戳到爷爷鼻子上,“你看你家孩子把我家浩浩打的!额头都青了!我们浩浩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种罪!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暴力倾向?”

王老师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开口:“林爷爷,您的心情我们理解。但林念军同学这次确实动手了,性质比较恶劣。刘浩同学只是平时调皮了些,这次是受害者。您看,是不是让林念军先给刘浩同学道个歉,我们再谈别的?”

“道歉?”爷爷的声音拔高了,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他们一直欺负军伢子,抢他东西,打他,现在还要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