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漂浮着油污和碎木的水，带着刺鼻的硝烟和血腥味，灌入林默的口鼻。后背撕裂般的剧痛和缺氧的眩晕几乎将他拖入黑暗。但求生的本能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硬生生将他从意识沉沦的边缘拽了回来！
“呃啊！”他猛地将头探出水面，贪婪地吸入灼热而呛人的空气，肺部如同被砂纸摩擦。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温热的液体正不断渗出，在浑浊的水面晕开暗红的涟漪。
眼前的景象如同地狱绘卷：燃烧的油井喷吐着数十米高的黑色烟柱，将天空染成绝望的昏黄。半淹没的混凝土废墟如同怪兽的骸骨，散布在广阔的、被洪水或爆炸冲击波形成的浑浊水域中。枪声密集如爆豆，子弹“啾啾”地撕裂空气，在水面溅起一簇簇水花。几艘涂着不同迷彩、挂着不同旗帜（一面是残破的政府军旗，另一面则是狰狞的黑色狼头标志）的快艇在水面上高速穿梭，互相追逐射击。火箭弹拖着尾焰呼啸而过，在不远处炸起冲天的水柱和火焰！
他们被远古之井的激流冲到了一个正在激烈交火的战区核心！而且就在双方火力交叉的死亡水域！
“赵刚！张锐！”林默嘶哑地吼道，声音被爆炸声淹没。他奋力推着漂浮的金属箱（李健和张锐依旧被绑在上面，生死不明），顶着子弹的呼啸和爆炸的冲击波，拼命向最近的一处半淹没的混凝土废墟游去。那废墟像是一栋被炸塌的厂房一角，露出扭曲的钢筋骨架，勉强能提供一点遮蔽。
一发大口径机枪子弹“噗”地打在金属箱边缘，溅起刺目的火星！林默感到箱子猛地一震，差点脱手。
“操！”赵刚从另一侧冒出头，脸色惨白，左肩一片血红，显然也被流弹擦伤。他怒吼着，用没受伤的右臂拼命推箱子，“快！进掩体！”
张锐也挣扎着抬起头，他中毒的症状似乎因为冰冷的湖水和剧烈的刺激缓解了一些，但依旧虚弱，只能死死抓住固定自己的绳索。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如同穿越死亡长廊。子弹在身边呼啸，爆炸的气浪掀得他们东倒西歪。终于，三人合力，连拖带拽地将沉重的箱子推进了混凝土废墟形成的、仅容几人容身的狭窄水洼掩体下。浑浊的水漫到胸口。
“检查…咳咳…伤员！”林默靠在冰冷的混凝土上，大口喘息，后背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撕开被子弹撕裂的战术背心，手指摸到后背靠近肩胛骨的位置，一个狰狞的撕裂伤口，皮肉外翻，好在子弹是贯穿伤，没有留在体内。他抓起浸透污水的布条，死死按住伤口止血。
赵刚检查李健和张锐。李健依旧昏迷，高烧不退，但防毒面具下的呼吸似乎更微弱了。张锐脸色青紫，咳嗽不止，是吸入毒气的后遗症和呛水的双重折磨。
“李健快不行了！张锐也够呛！”赵刚的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没有药！没有医生！我们被困在战场中间了！”
林默的心沉入冰窟。刚逃出“黑水”地狱，又坠入人间炼狱。前有追兵（“巴别塔”的阴影如芒在背），后有堵截（交火双方都可能把他们当敌人），两个重伤员命悬一线，弹尽粮绝…这似乎是真正的绝境。
就在这绝望笼罩的瞬间，林默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掩体外的浑浊水面。
一个漂浮物随着波浪起伏，正缓缓漂向他们藏身的废墟角落。
那是一个常见的工业塑料桶，大约20升容量，橙黄色，桶壁上印着几个褪色但依旧清晰可辨的蓝色汉字和一个熟悉的LOGO——“**东海集团**”！
陈志远的公司！
林默的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陈老板遇害前，正是在竞标伊拉克北部的油田！而这片正在激战的水域，很可能就是某个油田设施被破坏后形成的淹没区！这个桶，极可能是陈志远团队留下的东西！也可能是…他遇害现场的遗留物？甚至…隐藏着指向“巴别塔”的线索？
“赵刚！把那个桶弄过来！快！”林默的声音因激动和剧痛而嘶哑变形，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希望的光芒。陈志远临死前塞给他U盘，现在又漂来一个印着他公司LOGO的桶？这绝不是巧合！
赵刚一愣，顺着林默指的方向看去，也认出了那个LOGO。“妈的！”他骂了一句，没有任何犹豫，深吸一口气，猛地扎入浑浊的水中，像一条鱼般快速潜游过去。
子弹依旧在水面飞溅。赵刚的动作吸引了附近一艘悬挂黑色狼头旗快艇的注意，艇上的武装分子怪叫着调转枪口，一串子弹追着他的水线打来！
“掩护！”林默目眦欲裂，不顾后背剧痛，抓起浸水后异常沉重的AK-47（仅剩的武器），探出掩体，对着那艘快艇的方向就是一个盲目的长点射！“哒哒哒！”枪口跳动，子弹大部分落空，但成功干扰了对方的瞄准，逼得他们暂时躲避。
赵刚趁机抓住塑料桶的提手，猛地往回拖！他刚潜入掩体，“噗噗噗”一串子弹就打在他刚才的位置。
“拿到了！”赵刚将沉重的塑料桶拖进掩体，气喘吁吁。
塑料桶的盖子用防水胶带缠得严严实实。林默拔出麦卡锡的匕首，割开胶带，用力撬开桶盖。
一股混合着机油、纸张和…一丝若有若无血腥味的怪异气味飘出。
桶内没有水，里面塞满了用多层防水油布和塑料袋严密包裹的物品。最上面，是一叠被血迹浸染、又被水泡得皱巴巴的文件！林默颤抖着拿起最上面一张，模糊的字迹依稀可辨：“…鲁迈拉油田增产项目…最终报价…及…风险对冲协议…受让方：**‘巴别塔’能源资本**（Babel Energy Capital）…”
**“巴别塔”能源资本！** 那个神秘组织直接关联的商业实体！陈志远果然是因为这个项目被灭口！他掌握了“巴别塔”介入的证据！
林默的心狂跳起来，他粗暴地翻动着下面的文件。更多的合同、邮件打印件、模糊的银行转账记录…指向一个复杂的、涉及多家中东离岸公司和西方投行的洗钱网络，最终都隐约指向“巴别塔”这个核心！一份标注着“绝密”的备忘录碎片上，潦草地写着：“…确保拉希姆遗产…不惜代价…水权优先于油权…混乱是阶梯…”
水权优先于油权！混乱是阶梯！这完全印证了林默对“巴别塔”野心的推断！
文件下面，是一个被油布层层包裹的硬物。林默剥开油布，里面赫然是一个小巧的、防水的电子记事本（类似PDA）！他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电量竟然还有一格！需要密码！
林默的脑中瞬间闪过陈志远办公室保险箱的密码——那是他作为安全顾问唯一知道的陈的私人密码。他尝试输入。
屏幕解锁了！里面存储的不是商业文件，而是一份加密的私人日记！记录时间正是陈志远遇害前一周！
林默的手指因激动和失血而颤抖，快速点开最新的几篇：
“…‘巴别塔’的胃口太大了…他们不仅要油田控制权，还要整个区域的水文地质数据…拉希姆…那个名字又出现了…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收到匿名警告…U盘…危险…但来不及了…林默…或许他…”
“…今晚的会面…吉哈德王子牵线…地点在…（记录中断）…”
最后一篇日记的时间，正是陈志远遇害当晚！地点记录中断了！
“吉哈德王子…”林默咀嚼着这个名字。这是阿联酋一位以激进和复杂商业背景闻名的王室成员！他竟然也牵涉其中？！
就在林默被日记内容震撼时，赵刚突然指着桶底：“头儿！下面还有东西！”
林默拨开剩下的防水布，桶底赫然躺着几个用密封袋装着的——一次性注射器和几支标注着复杂外文的药剂！标签上写着：**“广谱强效抗生素（急救用）”、“高浓度解毒剂（神经毒剂通用）”、“强心兴奋剂（战场急救）”**！
天无绝人之路！这简直就是为李健和张锐量身定制的救命药！陈志远…或者说，那个给陈志远匿名警告的人，似乎预见到了某种危险，准备了这些！
“快！给李健注射抗生素和强心剂！给张锐注射解毒剂！”林默的声音因激动而哽咽。他抓起标注着抗生素的注射器，毫不犹豫地撕开包装，找准李健的静脉，将珍贵的药液推了进去。赵刚也立刻给张锐注射了解毒剂。
药物注射后，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的。李健滚烫的额头似乎降下了一丝温度，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变得稍微平稳了一些。张锐剧烈的咳嗽也平息了不少，青紫的脸色开始缓和，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
希望，如同穿透战场硝烟的微弱阳光，再次降临。
然而，枪声突然变得更加密集和靠近！政府军的那艘快艇似乎被击沉了，悬挂黑色狼头旗的快艇（显然是某个强大地方军阀或PMC的武装）开始肆无忌惮地扫射水面，清理战场，并且…正朝着他们藏身的废墟逼近！艇上的武装分子已经发现了这个可疑的角落！
“妈的！被发现了！”赵刚抓起枪，脸色铁青。
林默迅速将电子记事本、关键文件和剩下的药剂塞进自己相对完好的战术包，将那个印有“东海集团”的塑料桶踢到角落用废墟掩埋。他看了一眼依旧虚弱的李健和张锐，又看了一眼逼近的敌人快艇，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赵刚，你带着张锐，拖着箱子，沿着废墟边缘，向那边燃烧的油井方向移动！利用烟雾和混乱做掩护！”林默指着远处喷吐着冲天黑烟的油井，“那里火势大，敌人未必敢靠近！找机会脱离！”
“那你呢？”赵刚和张锐同时问道。
林默抓起那把沉重的AK，检查了一下仅剩的半个弹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弧度。他指了指逼近的快艇和另一侧相对开阔、但更靠近敌人主力的水域。
“我，去给他们放个大烟花。”他拍了拍战术包里那个损坏的黑色共振控制器和仅剩的一小管“纳杰夫之尘”，“顺便…试试能不能给‘巴别塔’的老朋友们，送上一份来自地狱的问候。”
他眼中燃烧的不再是绝望，而是复仇的火焰和破局的疯狂。陈志远的日记和药剂给了他关键的信息和喘息之机，也点燃了他心中最炽烈的反击意志。
“不！头儿！一起走！”张锐挣扎着想站起来。
“执行命令！”林默厉声喝道，眼神如刀，“把李健带出去！把真相带出去！把‘巴别塔’的罪证带出去！这就是你们的任务！”
他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李健和满脸悲愤的赵刚、张锐，猛地深吸一口气，带着决绝的意志，如同扑火的飞蛾，迎着子弹射来的方向，翻身跃出掩体，扑入浑浊而致命的战场水域！
“来啊！杂种们！”林默的怒吼在枪炮声中显得格外渺小，却带着撼人心魄的力量。他一边奋力向敌人快艇的侧后方游动（吸引火力），一边从战术包里掏出了那个损坏的黑色控制器和那管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纳杰夫之尘”。
这无疑是自杀！控制器已经损坏，“纳杰夫之尘”所剩无几，水域环境复杂…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但他别无选择！他需要为赵刚他们制造混乱，制造机会！即使同归于尽，也要让“巴别塔”的爪牙付出代价！
子弹追着他的水线疯狂扫射。林默如同一条灵活的鱼，时而下潜，时而翻滚，利用漂浮的油桶和残骸做掩护。他快速游到一片漂浮着大片厚重油污的水域边缘，这里靠近一艘被击沉的油罐船残骸，泄露的原油在水面形成了大片粘稠的、闪烁着七彩油光的“毯子”。
就是这里！
林默将那一小撮珍贵的“纳杰夫之尘”全部倒入控制器顶部的凹槽（尽管它已损坏）。他回忆起拉希姆博士笔记中关于能量引导和地质结构的只言片语，以及地下溶洞那次毁灭性共振的恐怖感受。他将控制器指向下方浑浊的水底，那里是古老的河床和可能存在的断层。
“博士…保佑这最后一次疯狂吧…”林默喃喃自语，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疯狂。他的拇指，带着死神的意志，狠狠按下了那个红色的按钮！
这一次，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
只有一股无形的、尖锐到超越人耳极限的**高频脉冲**，以控制器为中心，瞬间穿透了粘稠的油污和浑浊的河水，直刺地底深处！林默手中的控制器瞬间变得滚烫，外壳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屏幕爆出最后的电火花，彻底报废！
与此同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水面漂浮的那片厚重的油污，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剧烈搅动！紧接着，水面下传来沉闷的、如同地壳呻吟般的“隆隆”声！以林默为中心，方圆数十米内的水面开始剧烈地、不自然地**沸腾**起来！不是冒泡，而是如同被加热到极致的滚油，剧烈地翻滚、对流！水下的淤泥和沉积物被疯狂搅起，浑浊度瞬间飙升！
更恐怖的是，那片厚重的油污层，在这剧烈的水体扰动和某种未知的能量激荡下，温度急剧升高！油污表面开始冒出丝丝缕缕的白烟！
“怎么回事？！”快艇上的武装分子被这诡异的现象惊呆了，忘记了射击。
下一秒，噩梦降临！
“呼——轰！！！”
一片漂浮的油污突然毫无征兆地**爆燃**起来！橘红色的火焰如同地狱之花，瞬间在水面绽放！紧接着，连锁反应发生了！剧烈的搅动和能量激荡，加上油污本身的易燃性，让整片油污覆盖的水域在几秒钟内变成了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烈焰冲天而起！高达数米的火墙瞬间形成，灼热的气浪将浑浊的水汽和黑烟推向四周！那艘逼近的黑色狼头快艇首当其冲，被狂暴的火舌瞬间吞噬！艇上的武装分子发出凄厉的惨嚎，瞬间变成了人形火炬，纷纷跳入火海，却只是加速了死亡！
恐怖的火焰之墙不仅吞噬了那艘快艇，更暂时阻断了其他敌人快艇的视线和进攻路线！炽热的高温扭曲了空气，浓烟滚滚！
混乱！绝对的混乱！
在火海边缘，林默被爆炸的气浪和水流的剧烈波动掀翻，呛了几口滚烫的、带着油污和火焰的水，后背的伤口如同被烙铁烫过。他挣扎着浮出水面，看着眼前这片自己亲手点燃的炼狱，眼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疲惫和更深的黑暗。
他利用了“黑水”的力量，再次引发了灾难，哪怕只是局部的。代价是沉重的。
但他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趁着这冲天的火光和混乱的浓烟，赵刚和张锐咬紧牙关，拖着载有李健的金属箱，如同幽灵般沿着废墟边缘，迅速向燃烧油井的方向遁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弥漫的黑烟之中。
林默咳出带着油污的血沫，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向着与赵刚他们相反的方向——那片更开阔、但此刻被火海暂时隔绝的水域深处游去。他需要引开可能残余的追兵。
意识在剧痛、疲惫和冰冷的湖水中逐渐模糊。在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他仿佛看到，在远处未被火海波及的水面上，一艘没有任何标志的、线条流畅的灰色高速快艇，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艇首站着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望远镜的身影，正冷冷地注视着他这片燃烧的炼狱…
“巴别塔”…还是新的猎手？
黑暗吞噬了一切。林默的身体缓缓沉向浑浊的水底，只有水面燃烧的火焰，映照着这片血与火交织的战场，如同地狱的篝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