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掌门负着双手,慢悠悠地踱进院子,白胡子上还沾着半片未化的雪花:“清雪啊,你二人就住‘听竹院’,隔壁那三间‘风止院’‘云起院’‘雷吟院’嘛……”掌门忽然压低声音,食指竖在唇边,“是你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兄的住处,他们常年在外头腥风血雨,脾气嘛……不大好,没事儿别去招惹,省得被剑气削了眉毛。”

“掌门爷爷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还年轻着呢,可是惜命得很!”慕清雪如同一只乖巧的小绵羊,脸上挂着甜甜的笑,然而在那皮相之下,却隐藏着无尽的叛逆。

慕清雪的包袱“扑通”砸在雕花床榻上,震得床头那盏青瓷莲花灯晃了晃,灯影里她瞥见隔壁院墙上斜斜探出的红梅枝,正颤巍巍抖落雪粒。“这破屋子比我房间还小两圈!”她扒着窗户朝隔壁喊,忽闻“咚”的一声闷响——韩越正踩在石凳上往屋檐下搁剑匣,少年垂眸时睫毛在雪光里投下阴影,像两柄淬了冰的短刀。

“喂!冰块脸!”慕清雪把脑袋探出窗,鼻尖冻得通红,“你屋里有没有炭盆?我这铜炉烧了半个时辰还冒冷气——”话音未落,抬头望去,韩越已转身进了屋,只留道冷冰冰的背影:“自己没长手?”

“臭脾气!”慕清雪气鼓鼓地揉脸,忽然瞥见他门槛边遗落的玉佩——蓝玉雕成的麒麟,爪心嵌着粒红宝石,正是大原国皇室的佩饰。“等等!”她扑过去捡起玉佩,“你是……”话未说完,韩越已旋风般掠回, 将玉佩攥进掌心,指节因用力泛白:“多事。”

慕清雪却眼睛发亮凑过去:“我听说大原国五皇子天生剑体,十四岁就敢单骑闯漠北!难不成你就是……”“闭嘴。”韩越打断她,耳尖却微微发红,“不过是个被抛弃的棋子,有什么好羡慕。”

“才不是呢!”慕清雪踮脚戳他肩膀,她忽然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皇宫里是不是有会喷水的金狮子?御膳房的糕点是不是堆成山?还有还有,你真的见过传说中的……”

“够了。”韩越皱眉后退半步,却在触到她眼底明晃晃的期待时,鬼使神差地从袖中摸出枚鎏金令牌:“这是去年在漠北砍翻柔然铁骑时留下的。”

慕清雪眼睛倏地亮起来,伸手要摸,却被他迅速收回:“女儿家别碰这些血腥玩意儿。”“谁说的!”她不服气地叉腰,“我八岁就能徒手掰断狼牙关,九岁一人独闯悬虎山,十岁救了隔壁山庄一百三十六名百姓,十一岁在西街赌坊——”“聒噪。”韩越转身就走,却在跨门槛时顿了顿,“明日卯时去演武场,教你如何用剑气融雪……就不冷了。”

慕清雪愣了愣:“剑气融雪?!听起来很好玩的样子!”

------分割线------

隔壁风铃忽然被风撞得叮咚乱响,她这才想起掌门的叮嘱,探头望向三所紧闭的别院。风止院的朱漆门上挂着串人骨念珠,云起院檐下悬着九只青铜铃铛,最尽头的雷吟院更夸张,门环竟是两柄交叉的断刀,刀刃上还凝着暗褐色的痕迹。

“嘶……”慕清雪缩脖子退回屋内,忽闻韩越的窗“吱呀”打开条缝,少年的声音裹着雪粒飘过来:“再看下去,当心被三师兄做成剑穗。”“要你管!”她气呼呼地关上窗,却在转身时看见自己包袱里滚出块桂花糖。鬼使神差地,她把糖裹进油纸,隔着墙抛进隔壁院落。

半盏茶后,墙那边传来极轻的“咔嚓”声,像是有人咬碎了糖壳。慕清雪趴在窗台上偷笑,忽觉肩头一沉,竟是掌门不知何时拄着拐杖站在身后,白胡子上还沾着半片未化的雪花:“小丫头片子,又在琢磨什么歪心思?”

“没呢!”她赶紧背过手,却见老人家目光落在隔壁院落,忽然压低声音:“那孩子眉宇间有戾气……你”“知道啦!”慕清雪打断他,指尖悄悄勾住老人袖口“我就喜欢看冰山融化嘛!再说了,”她望着漫天飞雪里挺立的梅枝,忽然咧嘴一笑,“这江湖这么大,总得有个人陪我疯才有意思呀!”

掌门望着她蹦蹦跳跳去生炭炉的背影,忽然轻轻摇头笑了。墙角的红梅又落了片花瓣,恰好跌进韩越窗前的石钵里,与那块被咬了一口的桂花糖静静挨着,在雪光里融成一点甜意。而隔壁的风止院深处,本该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忽有一道黑影闪过,案头的人皮面具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狰狞的刀疤——那是江湖人谈之色变的“血手人屠”才有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