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西市的气味,像一锅煮沸的杂烩汤。劣质香粉的甜腻、腐烂菜叶的酸馊、骡马粪便的腥臊、廉价脂粉的刺鼻……各种气息在拥挤的人流和闷热的空气中蒸腾、发酵,黏糊糊地糊在人的口鼻上。林墨低着头,脚步匆忙,几乎是贴着墙根在蠕动。每一次与陌生人的擦肩而过,都让他后背的肌肉瞬间绷紧,手指下意识地摸向怀里那半截磨尖的铁钎。老掌柜那句“他们看人…不像看人”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神经。那盏自行发光的观星灯,那道靛青色兜帽下的空洞注视,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攥紧了袖子里那张粗糙坚韧的皮纸,那是老掌柜在恐惧中传递的唯一希望。汗水浸湿了纸卷的边缘。废墟巷…鬼手鲁七…只有他能看懂这个…林墨反复咀嚼着这晦涩的指引,如同溺水者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越往西市深处走,喧嚣渐歇,空气却变得更加滞重怪异。匠户坊是贫穷的汗水和金属淬火的味道,而这里,则沉淀着一种更深沉的、属于废弃与畸变的腐朽气息。终于,一条狭窄、扭曲、如同城市排泄口般的巷子出现在眼前。

废械巷。

巷口没有招牌,只有一面歪斜的土墙上,用不知名的暗红色颜料,潦草地涂画着一个巨大的、扭曲变形的齿轮图案,齿轮中央裂开一道豁口,如同无声的嘲笑。巷子深处,光线被两侧高耸的、摇摇欲坠的棚屋挤压得所剩无几,投下浓重而怪异的阴影。

一踏入巷口,那股混合的怪味便扑面而来,浓烈得几乎令人窒息:浓重的、带着铁腥味的金属锈蚀气是基调,如同陈年的血液干涸在铁器上;叠加着刺鼻的、劣质油脂被高温反复煎熬后的焦糊甜腻味;还有机油泄漏的滑腻气息、绝缘胶皮烧焦的辛辣、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金属在潮湿中缓慢腐烂的酸腐霉味。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着铁屑和油污。

巷子两旁,是真正的“废械”之海。堆叠、悬挂、散落着难以想象的机械残骸:断裂的、布满锈迹的巨大齿轮,边缘崩裂如同怪物的獠牙;扭曲变形的黄铜管道,如同巨蟒褪下的枯皮;缠绕着枯萎藤蔓的蒸汽阀门,锈死的旋钮诉说着无用的过往;半截裸露着复杂线圈和断裂导线的控制面板,焦黑的痕迹显示着它最后的疯狂;各种形状怪异、用途不明的金属构件、轴承、链条、弹簧……如同被肢解的巨兽骸骨,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冰冷而绝望的光泽。一些角落甚至能看到几具近乎完整、但明显被暴力破坏过的、等人高的木铁混合的粗糙人偶骨架,空洞的眼窝凝视着行人。

巷子里行人稀少,且大都行色匆匆,眼神躲闪,带着一种此地居民特有的警惕和麻木。偶尔有目光扫过林墨这个生面孔,也如同看待一件新加入的废弃零件,冷漠而短暂。

林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和肺部的灼烧感,按照老掌柜含糊的描述,在如同迷宫般的巷道和堆积如山的机械垃圾中艰难穿行。耳边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蒸汽泄漏的嘶嘶声、以及某种尖锐的、如同金属摩擦的怪异低语,不知是风吹过缝隙,还是真的有人在暗处低吟。腕间的天工印,在这片浓郁的金属与能量废墟中,传来一阵阵持续的、微弱的悸动,如同感应到了某种同频的脉搏。

终于,在拐过第七个堆满生锈锅炉片的弯角后,他看到了一间低矮的窝棚。与其说是铺子,不如说是一个用报废的蒸汽机车外壳、生锈的铁皮和厚实的油毡布强行拼凑起来的巨大巢穴。入口处悬挂着一块歪斜的、被油污糊得几乎看不清字迹的木牌,隐约能辨出“鲁记”二字。门口没有门板,只有一个巨大的、用粗铁链吊着的、布满凹痕和油污的铸铁齿轮权当门帘。

一股更加浓郁、仿佛实质化的机油、金属碎屑和劣质烟草混合的呛人气味,从齿轮门帘的缝隙里汹涌而出。

就是这里了。鬼手鲁七的巢穴。

林墨深吸一口气——随即被呛得咳嗽起来——定了定神,撩开那沉重冰冷的齿轮门帘,弯腰钻了进去。

窝棚内部比外面更加昏暗,光线仅来源于角落一个用废弃玻璃罩改造的、散发着昏黄光芒的煤气灯。空间被各种难以形容的机械造物和零件堆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空中悬挂着扭曲的铜管和电线,如同怪物的血管神经;靠墙的架子上塞满了瓶瓶罐罐,里面浸泡着颜色可疑的液体和奇形怪状的金属器官;地上散落着各种工具和半成品,有的闪烁着微弱的符文光泽,有的则纯粹是冰冷的机械结构。

在窝棚最深处,一个由巨大齿轮改造的“工作台”后面,坐着一个身影。

他佝偻着背,整个人几乎埋在一堆闪烁的仪表盘、裸露的线圈和缭绕的淡蓝色烟雾之中。稀疏花白的头发如同干枯的乱草,脸上沟壑纵横,布满了油污和烟灰。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放在杂乱零件堆上的手——并非血肉,而是覆盖着厚厚的、布满划痕和油污的暗色金属手套!那手套造型精密,指关节处是球形的轴承结构,指尖是尖锐的合金爪,此刻,一只金属手指正夹着一根粗劣的、冒着青烟的烟卷。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浑浊而锐利的眼睛。

“鬼手”鲁七。人如其名。

鲁七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有人进来,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正专注地摆弄着工作台上一个巴掌大小、结构极其复杂的东西。那东西像个扁平的黄铜盒子,表面覆盖着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般的蚀刻纹路,其中一些纹路又隐约闪烁着黯淡的符文微光。盒子的侧面,镶嵌着几枚细小的、散发着幽蓝色冷光的晶石,几根比头发丝还细的银白色金属丝从晶石引出,连接着盒子内部。鲁七用他那只戴着金属手套的右手,捏着一柄细如牛毛的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弄着盒子里某个肉眼几乎看不清的微型结构,金属指尖稳定得如同磐石,每一次微调都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精确感。同时,他那只正常的左手,正用一个造型古怪的、前端镶嵌着微小晶石的工具,对着盒子上的一处符文节点,小心翼翼地注入一丝微弱的、带着精神波动的能量流。那能量流与符文接触,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蚊蚋振翅般的嗡鸣。

林墨屏住呼吸,不敢打扰。他静静地站在门口堆积的杂物旁,感受着璇玑盘在怀中传来的轻微共鸣震动,腕间的天工印也随着那符文能量的注入而微微发热。他看不懂鲁七在做什么,但那复杂的结构、冰冷的金属与神秘符文的结合、还有鲁七那非人的稳定操作,都让他感到一种强烈的震撼和…一丝微弱的希望。

时间在机油味、烟雾和细微的嗡鸣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鲁七似乎完成了某个关键的步骤。他放下手中的晶石工具,拿起烟卷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林墨,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不耐烦。

“生面孔?有屁快放,没屁滚蛋。老子没空伺候闲人。”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铁锈,语气恶劣至极。

林墨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忐忑,上前一步,从袖中掏出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皮纸。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尽量不去触碰上面那些模糊的线条,将其轻轻放在鲁七面前堆满工具和油污的工作台边缘一角。

“鲁…鲁师傅,”林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有人让我把这个带给您,说…只有您能看懂。”

鲁七叼着烟圈,浑浊的眼珠随意地瞟了一眼那张泛黄的皮纸。起初是漫不经心,甚至带着点被打扰的烦躁。但下一秒,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骤然眯了起来,如同发现了猎物的老鹰!夹着烟卷的金属手指微微一顿。

他猛地放下烟卷,甚至不顾烟灰弹落在精密的零件上。他伸出那只覆盖着金属手套的右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道残影,一把将皮纸抓了过去!那沉重的金属手套在他手中轻若无物。

他不再理会林墨,将皮纸凑到那盏昏黄的煤气灯下,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上面的线条和模糊的标记,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金属手套的指尖,极其轻微地沿着皮纸上某些关键的线条滑动,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他看得如此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张破旧的皮纸,连呼吸都变得悠长而深沉。

林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出声,只能静静等待。

良久,鲁七才缓缓抬起头。他没有看林墨,目光依旧停留在皮纸上,但眼神中那种惯常的暴躁和不耐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和…一丝深藏的惊悸?

“哼…”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终于将目光转向林墨,那眼神锐利得如同手术刀,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开。“小子,这东西…从哪来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一位…长辈所赠。”林墨谨慎地回答,不敢提老掌柜的名字。

“长辈?”鲁七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显然不信,但也没深究。他晃了晃手中的皮纸,金属手套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知道这上面画的是什么吗?”

林墨摇头。

“璇玑盘的核心动力源——‘灵枢’的修复图谱!”鲁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而且是…最核心的那部分结构图谱!缺失的关键!”

灵枢!璇玑盘的动力源!林墨的心脏猛地一跳!祖父耗尽心血,翻遍古籍,就是为了修复璇玑盘!而修复的关键,竟在这张不起眼的皮纸上!

“修复图谱?”林墨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那…那您能修复它?”

“修复?”鲁七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阵刺耳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干笑,震得窝棚顶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小子,你是不是以为老子是神仙?拿着张破纸,就能把传说里的‘灵枢’给拼出来?这玩意儿,”他用金属指尖重重敲了敲皮纸,“它只告诉你‘灵枢’里面应该长啥样!就像给你张房子图纸,没砖没瓦没木头,你拿什么盖?空谈!”

林墨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希望刚燃起,就被一盆冰水浇灭。

“不过…”鲁七话锋一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和…浓厚的兴趣。他慢悠悠地将那张珍贵的皮纸随手丢在油腻的工作台上,仿佛那只是一张废纸。然后,他用那只金属右手,在工作台深处一阵摸索,发出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

片刻,他掏出一个东西,“哐当”一声,随意地扔在林墨面前的台面上。

那是一个比巴掌略大、通体乌黑、造型极其怪异的金属匣子。匣子呈不规则的六边形,表面没有任何接缝或按钮,只有无数道细密、深邃、如同用最精密的刻刀蚀刻上去的凹槽。这些凹槽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构成了一个极其繁复、层层嵌套、仿佛蕴含某种玄奥规律的几何图案。图案的线条在昏黄的灯光下,隐隐流转着极其黯淡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暗红色微光。而在图案的几个关键节点上,镶嵌着几枚米粒大小、颜色浑浊的灰色晶石,晶石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毫无光泽。一股淡淡的、带着硫磺味的能量波动从匣子上散发出来,微弱而紊乱。

“锁气匣。”鲁七用金属手指点了点这怪异的匣子,语气恢复了那种恶劣的不耐烦,“老子折腾了三个月,卡在最后一步。核心的‘三重涡流符文阵列’乱了,能量锁死,打不开,也修不好。里面的‘地肺火精’快散光了。”他浑浊的眼睛盯着林墨,带着一种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利用,“你想让我看你的‘图纸’,可以。帮我把这玩意儿修好。修好了,我免费给你看,知无不言。修不好,或者弄炸了…”他咧开嘴,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笑容里带着冰冷的威胁,“你就拿命赔老子这匣子里的火精,还有这三个月的光阴!敢不敢?”

锁气匣?三重涡流符文阵列?地肺火精?这些名词对林墨而言如同天书。眼前这匣子结构之复杂、能量波动之诡异,远超他过往接触的任何匠造之物。那蚀刻的符文阵列,光是看一眼,都感觉头晕目眩。修好它?这简直是天方夜谭!而且…弄炸了要赔命?

冷汗瞬间浸透了林墨的后背。他看着鲁七那双浑浊却冰冷锐利的眼睛,知道这绝非戏言。这老怪物是认真的!他在试探!试探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接触“灵枢”的秘密!或者说…他是在寻找一个能看懂这图谱、甚至可能修复“灵枢”的人?而修复这个锁气匣,就是一块残酷的试金石!

拒绝?带着这张无用的皮纸离开?那璇玑盘将永远残缺,祖父的遗愿落空,自己也将彻底失去对抗神机道和未知威胁的依仗!阿铁、老掌柜的警告、钦天监的注视…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深不可测的旋涡,没有力量,他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赌了!

一股狠劲从林墨心底涌起。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他不再看鲁七那充满威胁的脸,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工作台上那个冰冷、诡异、散发着紊乱波动的锁气匣上。

他伸出双手,没有鲁七那精密的金属手套,只有一双沾满汗水和油污、指节因为常年劳作而略显粗大的年轻匠人的手。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沉重的锁气匣。触手冰凉,匣体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如同无数砂砾在金属管道中疯狂冲撞摩擦的震颤感,震得他掌心发麻。那蚀刻在表面的繁复符文阵列,在近距离下更显狰狞,暗红色的微光如同凝固的血痂,在幽深的凹槽底部缓缓流淌。

林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排除所有杂念。他尝试着像祖父教导的那样,去“倾听”器物本身的声音。他闭上眼,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匣体表面,感受着那细微的震颤频率,感受着符文阵列中紊乱能量流动带来的微弱温差变化,感受着内部那股被死死锁住、却依旧狂暴不安的“地肺火精”散发出的灼热余韵。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窝棚里只剩下煤气灯燃烧的嘶嘶声、鲁七偶尔吸一口劣质烟卷的滋滋声,以及林墨越来越悠长平稳的呼吸声。

鲁七靠在椅背上,浑浊的眼睛半眯着,金属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油腻的桌面,发出单调的“嗒…嗒…”声,如同催命的鼓点。他看着林墨专注的侧脸,看着他额角渗出又被汗水冲淡的油污,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指尖。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嘲讽,慢慢爬上他的嘴角。看来,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小子。

就在鲁七几乎要失去耐心,准备开口赶人的刹那——

异变陡生!

林墨腕间,那个沉寂已久的齿轮状“天工印”,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灼热!那热度并非滚烫,而是一种穿透性的、直达灵魂深处的炽烈!

嗡!

一道微弱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奇异质感的蓝白色光晕,猛地从林墨的右手腕内侧扩散开来!光晕瞬间笼罩了他的右手,并顺着他的指尖,如同有生命的活水般,流淌到了他双手捧着的锁气匣上!

林墨猛地睁开眼!他的瞳孔深处,似乎也有同样的蓝白色光芒一闪而逝!

就在那光芒触及锁气匣表面的瞬间,林墨眼中的世界变了!

那原本复杂得令人绝望、如同乱麻般的蚀刻符文阵列,瞬间被解析、被简化!无数杂乱无章的能量流线,如同被无形的手梳理过一般,清晰地在他眼前呈现!哪里是能量淤塞的节点,哪里是符文断裂的回路,哪里是核心涡流阵列扭曲错位的关键…一切的一切,都如同掌上观纹,清晰无比!他甚至能“看”到匣体内部,那几枚布满裂纹的灰色晶石内部,几缕微弱狂暴的暗红色能量(地肺火精)如同被困的野兽,在混乱的符文牢笼中左冲右突!

一种难以言喻的明悟和掌控感,瞬间充斥了林墨的脑海!

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本能驱动!林墨的左手闪电般探出,抄起工作台上鲁七刚才使用过的那柄镶嵌着微小晶石的能量引导工具!他的动作快得带起残影,精准得如同演练了千百遍!

嗤!

工具尖端那点微弱的能量光芒,被他精准无比地点在锁气匣表面一个极其隐蔽、能量流彻底淤死的符文节点上!手腕上的天工印光芒微微一闪,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带着林墨精神意志的能量流,顺着他手中的工具,如同最灵巧的探针,瞬间刺入那个淤死的节点!

嗡…!

锁气匣猛地一震!内部传来一声沉闷的、仿佛什么东西被强行冲开的闷响!淤塞的节点瞬间贯通!

紧接着,林墨的右手动了!他抄起鲁七之前用的那柄细如牛毛的镊子!镊尖在蓝白色光晕的包裹下,稳定得如同与他的手融为一体!他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和不可思议的角度,探入符文阵列深处几个肉眼几乎无法观察的微型结构缝隙中!

嗒!嗒!嗒!嗒!

几声极其轻微、却清脆无比的金属拨动声响起!每一次拨动,都精准地调整了一个扭曲错位的微型符文基座!每一次调整,锁气匣内部那狂暴紊乱的能量流就如同被梳理的野马,瞬间平顺了一丝!

快!太快了!林墨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滞和犹豫,仿佛他早已对这锁气匣的内部结构了如指掌!他的精神高度集中,额头上青筋微微凸起,汗水顺着鬓角滑落,但他浑然不觉,整个人沉浸在那玄妙的掌控状态之中。

鲁七那半眯的眼睛早已瞪得滚圆!他猛地直起身,烟卷从微张的嘴里掉落,烫在油腻的工作台上发出滋滋声也浑然不觉!他死死盯着林墨那被蓝白色光晕包裹的双手,盯着他那精准到恐怖的每一次操作,浑浊的眼珠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狂热的贪婪!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从林墨手腕上散发出的、奇异的光!那绝非寻常的匠气!那是一种…他只在最古老禁忌的传说中才听闻过的力量!

“天工…开物?!”一个嘶哑的、如同梦呓般的词语,从鲁七干裂的嘴唇中艰难地挤出,带着无与伦比的震撼。

最后一下!

林墨用尽全身力气,镊子尖端精准地拨动了核心涡流阵列最中央、也是最关键的那枚扭曲的符文基座!

咔哒!

一声如同金玉交击的、无比悦耳的轻响,从锁气匣内部传来!

嗡——!

原本黯淡无光、布满裂纹的灰色晶石,骤然爆发出温暖而稳定的橘红色光芒!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匣体表面那繁复蚀刻的符文阵列,所有的凹槽瞬间被流淌的、如同熔岩般的亮红色光芒充满!光芒沿着符文的轨迹飞速流转,最终汇聚成一个完美的、缓缓旋转的三重嵌套涡流图案!一股精纯、温和却蕴含着磅礴力量的热浪,如同沉睡的火山苏醒,从锁气匣内部稳定地散发出来!紊乱的波动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安的、澎湃而有序的能量律动!

成了!

林墨如同虚脱般,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笼罩双手的蓝白色光晕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缩回腕间的天工印中。印记依旧清晰,但那股灼热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精神透支后的强烈疲惫和刺痛感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

他双手依旧捧着那锁气匣。此刻的匣子,如同被赋予了新生,温润的光芒照亮了他满是汗水和油污的脸,也照亮了对面鲁七那张因极度震惊而扭曲的脸庞。

窝棚里一片死寂,只剩下锁气匣核心晶石稳定运行发出的、如同心跳般低沉的嗡鸣,以及鲁七那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他那双覆盖着金属手套的手,此刻正死死抓住工作台的边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金属摩擦声。浑浊的眼睛,如同两盏燃烧的鬼火,死死地钉在林墨的手腕上,那目光里有惊骇,有贪婪,有狂热,还有一种…深深的忌惮。

“小子…”鲁七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刮过铁皮,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的‘手’…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