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金属大门,在刺耳的警报红光和刺耳的蜂鸣声中,带着仿佛来自远古的沉重叹息,缓缓向两侧滑开。门缝中溢出的不是预想中的宝库珠光,而是一种陈腐的、混合着细微机油和尘埃的冰冷空气。林墨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般撞击,他几乎是屏着呼吸,目光穿透开启的门扉,望向门后的景象。
狭小。这是第一印象。与其说是存放重宝的密室,不如说更像一个被遗忘的枢纽控制间。冰冷的金属墙壁上镶嵌着早已黯淡的仪表盘和布满灰尘的复杂管线接口。房间中央,一个半人高的圆柱形平台孤寂地矗立着。平台上方,一束微弱得几乎随时会熄灭的苍白光线,从天花板某处投射下来,精准地笼罩着一个悬浮在空中的物体。
拳头大小,菱形晶体。通体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深邃、幽暗,如同凝固的宇宙尘埃。只有最核心处,偶尔会极其微弱地闪动一下,仿佛一颗垂死星辰最后的心跳。那微弱的光芒每一次明灭,都让林墨怀中的璇玑盘发出共鸣般的震颤,也让他手腕内侧的“天工印”印记传来一阵阵灼热的悸动。
灵枢!传说中驱动璇玑盘、蕴含着古代天工院核心力量的“火种”!它就在眼前,却如此黯淡,如此破碎,如同一个被时间遗忘的残梦。
平台的金属底座上,散落着几具骸骨。尸间早已剥离了血肉,只留下惨白的骨骼保持着生前最后的姿态。他们穿着样式古朴、依稀能辨出天工院徽记的破烂服饰,扭曲地倒伏在地。其中一具骸骨,蜷缩在平台边缘,一只白骨嶙峋的手,以一种近乎执拗的姿态,死死抓着一本金属封面的笔记!笔记的封皮在微光下泛着冰冷的暗泽。
林墨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灵枢!笔记!顾衍的笔记!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牺牲,所有的谜团,似乎都指向了这里!他一步跨入密室,甚至来不及为这满目苍凉和衰败而震撼,本能地就要冲向那具骸骨,去取那本可能揭示一切的笔记。
“找到你了,‘钥匙’…还有,遗落的‘火种’。”
一个沙哑、冰冷、如同生锈齿轮摩擦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门口响起,瞬间冻结了密室内的空气。
林墨猛地回头,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手攥紧。
门口,原本只有神机道追兵身影的通道,此刻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彻底堵死。为首之人,身形高大,披着一件深灰色、布满复杂机械纹路的斗篷,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只露出冰冷双眼的金属面具——神机道主!他身后,是七八名装备精良、气息凶悍的神机道精锐,蒸汽弩闪烁着寒光,简易的金属护甲在微光下泛着冷硬的色泽。他们手中的武器,早已对准了密室内的林墨和他身后仅存的几名匠人——阿铁、一个叫老烟枪的中年匠人,还有一个年轻些的小六子。
然而,让林墨瞳孔骤缩的,是站在神机道主侧后方的那几个人影!他们穿着深蓝色、绣着星月图案的道袍,神色肃穆,甚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为首一人,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手中托着一个散发着淡淡白光的星盘法器——正是钦天监的观星使!他们竟然和神机道的人,一同出现了!而且,观星使的目光,此刻也正死死地锁定在悬浮的灵枢之上,眼神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狂热和一丝…贪婪?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林墨。三方?不,他和身后几个伤痕累累、几乎力竭的匠人是一方;神机道主及其精锐爪牙是一方;而钦天监的观星使,他们的立场…扑朔迷离!但无论如何,他们绝不是盟友!
“道…道主!” 一个神机道小头目激动地指着林墨,“钥匙!就是他!还有璇玑盘!” 他的目光随即贪婪地投向黯淡的灵枢,“火种!传说中的火种!”
神机道主面具下的目光冰冷地扫过林墨,最终落在灵枢上,沙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拿下钥匙。火种,带回总坛。” 他的目光瞥向钦天监的观星使,“星使大人,我们的协议?”
清癯观星使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平板无波:“灵枢蕴含的‘源质’奥秘,对我钦天监观测天象,推演国运至关重要。道主请自便,勿伤灵枢本体即可。” 这话,等于默许了神机道对林墨的抓捕,同时表明了对灵枢的志在必得!所谓的合作,不过是赤裸裸的分赃!
“动手!” 神机道主一声令下。
“跟他们拼了!” 阿铁双目赤红,爆吼一声,抡起手中一根沉重的撬棍,像一头发狂的蛮牛,悍不畏死地冲向门口,试图为林墨争取哪怕一丝时间。老烟枪和小六子也咬着牙,举起随手捡来的金属碎片和断矛,紧随其后。绝境之下,爆发出最后血勇!
“找死!” 一名神机道精锐冷哼一声,手中的蒸汽弩发出刺耳的充能声,一道炽热的能量光束瞬间射出,直取冲在最前的阿铁胸膛!
“阿铁!” 林墨目眦欲裂,怒吼出声。他顾不上冲向笔记,几乎是本能地,将“天工印”的力量疯狂催动!目标不是人,而是密室角落里,墙壁上几个被灰尘覆盖、形如炮口的金属凸起!那可能是…防御装置?
嗡——!
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伴随着林墨意念的狂涌,猛地撞向那几个锈蚀的炮口。手腕上的齿轮印记瞬间变得滚烫,剧痛如同钢针扎入脑海。但就在这剧痛爆发的瞬间,其中一个炮口内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符文光芒一闪而过!
滋啦——!
一道扭曲的、极其不稳定的电弧,从那个炮口骤然喷出,如同一条失控的电蛇,没有射向敌人,反而在密室门口的空地上方猛地炸开!刺目的蓝白色光芒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响和强烈的电磁脉冲,瞬间席卷了门口区域!
“啊!” “小心!” 猝不及防的神机道精锐和观星使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和冲击波弄得一阵混乱,动作瞬间迟滞。射向阿铁的那道光束也因这干扰,险之又险地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在金属墙壁上熔出一个焦黑的孔洞!
“林墨!” 阿铁被冲击波掀得一个趔趄,但立刻稳住身形,惊喜地回头大喊。
就是现在!林墨强忍着精神撕裂般的剧痛和眩晕,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向平台!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具骸骨手中的金属笔记!
“拦住他!夺下笔记!” 神机道主的声音带着一丝恼怒。混乱中,他身边一个身材异常魁梧、双臂戴着巨大金属臂铠的壮汉(正是之前被观星使偷袭的目标)怒吼一声,如同人形战车,无视残留的电弧,轰然撞开挡路的己方人员,巨大的金属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捣林墨后心!这一拳若中,足以将林墨的脊椎砸成齑粉!
阿铁看得真切,肝胆俱裂!他没有丝毫犹豫,爆发出全身最后的力量,甚至超越了极限,猛地向前一扑,不是攻击,而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狠狠撞向那魁梧壮汉挥出的铁拳轨迹!
“不——!” 林墨的嘶吼响彻密室。
噗嗤!
沉闷到令人心悸的骨肉碎裂声响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魁梧壮汉那堪比攻城锤的金属铁拳,结结实实地轰在了阿铁仓促间挡在林墨背后的胸膛上!阿铁的身体如同被巨锤砸中的破布口袋,猛地向前弓起,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滚烫鲜血,如同喷泉般狂喷而出,尽数喷洒在近在咫尺的灵枢晶体和冰冷的平台之上!他的眼神瞬间涣散,充满了痛苦和一丝如释重负,身体软软地向下倒去。
“阿铁!!!” 林墨发出野兽般的悲鸣,他终于抓住了那本冰冷的金属笔记!入手沉重,带着骸骨的寒意。但阿铁喷洒在灵枢上的鲜血,那刺目的红,灼痛了他的双眼,也点燃了他灵魂深处的暴怒和疯狂!
“蝼蚁!” 魁梧壮汉甩了甩臂铠上沾染的血迹,声音充满了残忍的快意。
然而,就在这血光迸溅、林墨心神俱裂的瞬间,异变陡生!
“星芒锁链,缚!”
一声清冷的叱喝突兀响起!声音的来源,竟然是那个一直沉默、面容清癯的钦天监观星使首领!他手中的星盘法器骤然爆发出璀璨的星辉!数道由纯粹星光能量构成的锁链,如同有生命的灵蛇,瞬间从星盘中激射而出!目标,并非林墨,而是那个刚刚重创了阿铁的魁梧神机道壮汉!
噗噗噗!
星光锁链精准无比地缠绕在壮汉的双臂、腰腹和脖颈!锁链上蕴含的强大束缚和净化之力,让那壮汉体表覆盖的金属臂铠和护甲瞬间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冒出青烟!壮汉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痛苦的咆哮,庞大的身躯被星光锁链死死勒住,动作骤然僵直!
“裴星使!你?!” 神机道主面具下的双眼第一次爆射出难以置信的惊怒光芒!这突如其来的背叛,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快走!林墨!把笔记带出去!离开地宫!” 那被称为裴星使的观星使首领,脸上再无之前的平板冷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他一边全力催动星盘法器压制着疯狂挣扎的魁梧壮汉,一边朝着林墨嘶声大喊,声音在混乱的密室中如同惊雷炸响:
“钦天监内部有叛徒!他们早已被污染侵蚀!他们想利用灵枢的力量,复活‘吞星者’!快走!将真相带出去!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吞星者!这三个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魔咒,狠狠砸在林墨的心头!顾衍笔记中的终极恐怖!毁灭古代文明的元凶!钦天监内部竟然有叛徒想复活它?!
神机道主瞬间明白了!这所谓的合作,从一开始就是裴星使设下的局!他利用神机道找到灵枢和“钥匙”,再在关键时刻反水,试图让林墨带着揭露真相的笔记逃走!他真正的目的,是阻止那所谓的“叛徒”阴谋!
“杀!一个不留!夺回钥匙和火种!” 神机道主的声音彻底扭曲,充满了被愚弄的暴怒。他不再犹豫,亲自出手!面具下双眼寒光爆射,一股阴冷、粘稠、带着强烈精神污染和金属撕裂感的恐怖威压瞬间笼罩整个密室!他枯瘦的右手抬起,掌心对准了裴星使和林墨的方向!掌心处,一个复杂的、仿佛由无数微型齿轮和血管组成的暗红色符文骤然亮起,散发出令人灵魂颤栗的不祥光芒!
“星殒!” 裴星使脸色剧变,厉喝一声,将星盘法器催动到极致,试图抵挡神机道主这含怒一击!同时,他拼尽全力,操控着束缚魁梧壮汉的星光锁链猛地一甩,将其庞大的身躯狠狠砸向门口涌来的其他神机道精锐,制造更大的混乱!
密室彻底乱成了一锅沸粥!神机道精锐在道主的威压下疯狂进攻,试图冲破裴星使星芒锁链的阻隔。裴星使一人独挡神机道主和数名精锐,星盘光芒明灭不定,显然已到了极限。冰冷的能量光束、灼热的蒸汽弩矢、闪烁的星辉、阴冷的诅咒符文…各种力量在狭小的空间内疯狂碰撞、爆炸!金属墙壁被撕裂,管道喷出灼热的蒸汽,碎石簌簌落下,整个密室都在剧烈震颤,仿佛随时要崩塌!
林墨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裴星使那声嘶力竭的“快走”和阿铁倒下的身影在疯狂撕扯着他的神经。走!必须走!带着笔记走!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阿铁的命不能白丢!为了裴星使以命相搏换来的机会!为了顾衍笔记中那足以颠覆世界的真相!
他双眼血红,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尘土,留下滚烫的痕迹。他不再看那悬浮的、沾染了阿铁鲜血的黯淡灵枢,也顾不上那本沉重的笔记!他猛地扑倒在地,用尽全身力气,一把将瘫软在地、气若游丝的阿铁拽起,甩在自己背上!阿铁的身体沉重而冰冷,鲜血浸透了林墨的后背,与他自己伤口的血混在一起。
“阿铁!撑住!我带你走!” 林墨嘶吼着,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背着阿铁,目光如同受伤的孤狼,在混乱的能量风暴和崩塌的碎石中扫视,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生路!
密室角落!那里,靠近平台后方,因为之前神机道主能量冲击和混乱爆炸,金属墙壁被撕裂开了一道不规则的、黑黝黝的裂缝!裂缝后面,隐约可见粗大的金属管道和更加深邃的黑暗!那是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维修管道!
就是那里!
林墨背着阿铁,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如同扑火的飞蛾,朝着那道裂缝亡命冲去!他无视了背后射来的灼热光束在脚边炸开的碎石,无视了神机道主那越来越恐怖的威压,眼中只有那道裂缝!
“拦住他!” 神机道主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判。他掌心的暗红符文光芒暴涨到极致,一道粘稠如血、扭曲了光线的恐怖能量冲击波,如同地狱魔龙的吐息,瞬间撕裂了裴星使勉力支撑的星光屏障,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轰向林墨的后背!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
就在林墨背着阿铁,半个身子扑进那冰冷黑暗的维修管道的瞬间!
一股无法形容的、足以焚灭灵魂的恐怖能量,狠狠撞在了他的后心!
“呃啊——!”
林墨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他感觉自己的整个后背仿佛被投入了熔炉,骨头在哀鸣,皮肉在焦化,灵魂都被这阴冷邪恶的能量冲击得几乎离体!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彻底吞噬!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林墨手腕内侧的“天工印”,那枚沉寂的齿轮印记,仿佛被这致命的威胁和主人濒死的意志彻底点燃!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目的炽白光芒!这光芒瞬间扩散,在他和阿铁的背后,形成了一层薄如蝉翼、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坚韧与古老意志的护盾!
嗤——!!!
神机道主那毁灭性的血色冲击波,狠狠撞在了这层骤然出现的炽白护盾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亿万根钢丝被强行扭曲撕裂的刺耳尖鸣!炽白护盾剧烈地波动、变形,仿佛随时会破碎,却死死地挡在了那毁灭洪流之前!护盾上流淌着无数细微、玄奥的符文光影,如同星辰流转,硬生生扛住了这致命一击!
巨大的冲击力,如同被无形巨锤狠狠砸中。林墨和阿铁的身体,被这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推入了管道深处,向着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急速坠落!
在坠入无尽黑暗前的最后一瞬,林墨的意识在剧痛和炽白光芒的包裹下,强行维持着一丝清明。他艰难地、最后地回望了一眼那如同地狱熔炉般的密室入口。
他看到:
神机道主那覆盖着金属面具的脸,冰冷的双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和一丝…贪婪?炽白护盾的光芒映照着他,如同在凝视深渊。
裴星使的身影在神机道主的后续攻击和神机道精锐的围攻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星盘法器光芒黯淡,口喷鲜血,眼神却死死盯着坠落的林墨,充满了悲悯、期冀和一丝释然。
整个Ω密室,在神机道主那一击的余波和内部的剧烈冲突下,穹顶开始大块大块地崩裂,巨石如雨般轰然砸落,烟尘弥漫,彻底化为一片毁灭的废墟…
轰隆隆——!
崩塌的巨响追随着坠落的轨迹传来。
紧接着,是无边无际、吞噬一切的冰冷黑暗。失重感拉扯着身体,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碎石砸落管壁的闷响。剧痛如同附骨之蛆,从后背蔓延至全身。阿铁身体的重量,如同沉入深海的锚,拖着他不断下坠。
只有怀中那本冰冷的金属笔记,和手腕上那渐渐黯淡、却依旧残留着一丝温热的炽白光芒,证明着刚才那地狱般的一切并非幻觉。
笔记…真相…阿铁…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