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工坊内冰冷的空气,混合着机油、金属粉尘和源质金碎片散发出的淡淡暖意,形成一种奇特的氛围。幽蓝的光水母在门外好奇地徘徊,将微弱的光斑投射在布满灰尘的设备上。林墨站在那台半人高的多功能精密工作台前,如同一个即将进行生死手术的医者,凝视着平台中心能量聚焦区域放置的菱形晶体——黯淡、布满裂纹的灵枢。

他将那本沉重的金属笔记摊开在旁边的工具台上,翻到记载着修复思路的那几页。顾衍的字迹清晰而冷静,如同穿越时空的指引。林墨的目光在“源质回路桥接”、“载体结构补强”、“星纹钢塑形”等关键词上反复扫过,每一个步骤都关乎成败,甚至生死。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紧张和那来自深渊裂隙的隐隐恐惧。

“开始吧。”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空旷的工坊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首先拿起源质金碎片,将其小心地放置在灵枢旁边。碎片温热的触感传来,上面流淌的柔和金光仿佛安抚着他紧绷的神经。接着,是那块珍贵的星纹钢锭。暗银色的金属表面,星辰般的光点即使在昏暗中也清晰可见。他将其放在工作台侧面的固定夹具上。最后,他打开工具箱,取出了那套精密的微型工具:多功能钳、刻针、探针…冰冷的金属握在手中,带着沉甸甸的责任。

林墨将源质金碎片按在工作台的认证凹槽上。嗡…滋啦…一阵令人心悬的电流杂音响起,工作台内部传来艰涩的齿轮转动声。几盏指示灯极其微弱地闪烁起来,如同风中残烛。连接在平台上的几条机械臂,如同生锈的傀儡,极其僵硬、带着刺耳的摩擦声,极其缓慢地抬升起来,臂端的钻头、焊枪、镊子等工具微微颤抖着。旁边的晶石屏幕艰难地亮起,布满干扰雪花,勉强显示出工作台的状态:

【能量供给:严重不足(临界)…】

【功能锁定:基础焊接、微刻蚀、低精度塑形…】

【警告:系统稳定性极低…强操作可能导致永久性故障…】

【建议:终止…】

“没有终止选项。” 林墨的声音斩钉截铁。他集中精神,用意念引导着体内那缕初步驯服的源质能流,小心翼翼地注入工作台的控制核心。工作台发出一阵低沉的呻吟,机械臂的颤抖似乎减轻了一点点,屏幕上的雪花也略微减少。

第一步,能量桥接。

目标:利用源质金碎片蕴含的纯净源质能,修复灵枢内部断裂的能量通路。

林墨拿起那根缠绕着细线的探针工具。他深吸一口气,将意念集中在灵枢核心那最细微的一道裂纹处。同时,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一丝源质能,注入探针尖端。探针尖端亮起一点微不可察的白芒。

“聚焦…能量输出…0.01刻度…” 他回忆着笔记中的参数,如同在刀尖上舞蹈。意念操控着工作台,一条机械臂顶端的微型能量焊枪极其缓慢、极其不稳定地移动过来,枪口对准了灵枢裂纹的一端。

嗤——

一道比头发丝还细的、极其不稳定的淡金色能量丝线,从焊枪口艰难地射出,另一端连接着源质金碎片!林墨的意念如同最精密的舵手,引导着这道脆弱的能量丝线,试图将其“缝合”进灵枢裂纹深处那肉眼无法看见的能量断点。

就在能量丝线即将触及断点的瞬间!

嗡!!!

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无尽恶意和毁灭欲望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黑色泥浆,猛地从灵枢那道裂纹中汹涌而出!瞬间冲入林墨的意识!

眼前的世界瞬间扭曲!

不再是冰冷的工坊。他看到无数扭曲、蠕动的巨大金属肢体,如同被剥了皮的血肉与齿轮的混合体,在燃烧的废墟中疯狂挥舞,发出令人灵魂冻结的尖啸!他看到地面上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液体,液体中不断冒出气泡,每一个气泡破裂都幻化出一张张痛苦哀嚎、扭曲变形的人脸!低沉、混乱、充满亵渎意味的低语声如同亿万只虫豸在他脑中疯狂啃噬,诱惑着他放弃抵抗,拥抱这终极的混乱!

“放弃吧…血肉终将腐朽…机械…才是永恒…”

“加入我们…成为伟大存在的一部分…超越生死…”

“毁灭…即是新生…拥抱深渊…”

污染幻象!灵枢核心残留的、来自“吞星者”碎片的污染力量!它被源质金的纯净能量激活,疯狂反扑!

林墨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额头!手中的探针剧烈颤抖,那道淡金色的能量丝线瞬间变得狂暴扭曲,几乎要断开!精神如同被无数钢针攒刺,剧痛让他几乎晕厥!

“滚开!” 林墨在心中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死死咬住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同时,怀中的源质金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温暖光芒!一股温和、坚韧、充满了古老守护意志的力量瞬间涌入他的脑海,如同最坚固的堤坝,死死挡住了那汹涌的污染洪流!

幻象如同破碎的镜面般片片剥落,那亵渎的低语被源质金的光芒驱散,只剩下刺耳的余音在意识边缘尖叫。林墨的意志如同被淬炼过的精钢,在源质金的守护下变得更加坚定!他眼中寒光一闪,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清明,意念如铁钳般死死稳住探针和那道源质金能量丝线!

嗤——!

淡金色的丝线,终于精准地“缝合”进了灵枢裂纹深处的第一个能量断点!

成功了!第一道桥梁搭成!

林墨剧烈地喘息着,后背已被冷汗浸透。污染幻象虽然被暂时击退,但那残留的疯狂意念如同跗骨之蛆,依旧在意识深处隐隐作痛。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的每一次能量桥接,都将是意志与污染的直接交锋!

他抹去额头的冷汗,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如同盯上猎物的孤狼。源质金碎片的光芒在他胸前稳定地亮着,成为他精神的灯塔。他再次集中意念,探针移向下一个断裂的能量节点…

时间在极度的专注和无声的对抗中流逝。每一次能量丝线的“缝合”,都伴随着一次污染幻象的疯狂反扑。扭曲的机械巨兽、哀嚎的黑色人脸、亵渎的低语…一次次冲击着林墨的意志防线。每一次,他都凭借着源质金的守护和自身那股破釜沉舟的狠劲,硬生生扛了下来!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瞬间凝结成霜。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却越来越亮,如同燃烧的炭火。

当最后一道细微的能量断点被淡金色的源质金丝线艰难地连接起来时,林墨感觉自己的精神如同被抽空,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他靠在工作台上,剧烈地喘息着。灵枢核心处,那原本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的闪动,似乎变得稍微稳定了一点点,频率也略有增加。

“第一阶段…完成…” 他声音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抓起旁边打开的一罐应急口粮,胡乱塞了几口那胶质状的苦味物质,补充着几乎耗尽的体力。

短暂的喘息后,更艰巨的任务摆在眼前——结构重塑。

目标:利用星纹钢,补强灵枢崩裂的外壳,重塑其能量传导通道。

林墨拿起那块巴掌大的星纹钢锭。入手沉重冰凉,星辰般的光点似乎在呼应着他体内流转的源质能。他将其固定在侧面的夹具上。意念操控工作台,一条机械臂顶端的微型切割器发出低沉的嗡鸣,极其缓慢地靠近星纹钢。

切割星纹钢的过程同样艰难。这种金属异常坚韧,对能量传导的要求又极高,切割的精度和角度稍有差池,就会影响最终的能量流通效率。工作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切割器与星纹钢接触的地方爆发出刺眼的火花和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林墨全神贯注,意念如同最精密的尺子,不断微调着切割的角度和深度,同时还要分心维持工作台那岌岌可危的能量供应。

汗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用袖子狠狠擦去。切割器数次因为能量波动而停滞,每一次停顿都意味着前功尽弃的风险。他咬着牙,一次次重新引导源质能注入工作台核心,强行稳住那即将罢工的机器。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漫长操作后,一小片符合要求的、边缘极其光滑的星纹钢薄片被切割下来,形状刚好能覆盖灵枢外壳上最严重的一道裂痕。

接下来是塑形与焊接。

林墨用意念引导着另一条机械臂,顶端的微型焊枪喷吐出极其细微、温度却高得惊人的蓝色火焰。他用镊子夹起那片星纹钢薄片,将其覆盖在灵枢的裂痕上。焊枪的火焰小心翼翼地舔舐着星纹钢与灵枢外壳的接缝处。

滋滋…滋滋…

细微的焊接声在寂静的工坊里格外清晰。星纹钢在高温下开始软化,与灵枢的材质缓慢融合。林墨屏住呼吸,意念高度集中,引导着源质能通过工作台,精准地控制着火焰的温度和焊接的深度。温度过高,可能损伤灵枢内部刚修复的脆弱回路;温度过低,则焊接不牢,前功尽弃。这需要他对能量和材料的理解达到极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墨如同石雕般立在原地,只有额角不断滚落的汗珠证明着他的生命存在。他的精神力在疯狂消耗,源质金碎片的光芒持续亮着,为他提供着最后的支撑。

一片…两片…三片…

灵枢外壳上最关键的几处崩裂,被坚韧的星纹钢薄片如同铠甲般覆盖、焊接、重塑。星纹钢上流淌的星辰光点,与灵枢核心处那微弱但稳定的光芒隐隐呼应,仿佛形成了新的能量通路。

只剩下最后一块!也是最小,但位置最刁钻、结构最复杂的一块!位于灵枢一个尖锐棱角的内部凹槽处。需要将一小块星纹钢塑形成极其复杂的曲面,再进行超高精度的微焊接。

林墨的眼球布满血丝,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工作台的状态指示灯疯狂闪烁,报警声变得尖锐刺耳,机械臂的颤抖加剧,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散架!

“最后一步…阿铁…顾衍…裴星使…看着我!” 林墨在心中无声嘶吼,榨取着灵魂深处最后的力量!他抓起最后一点星纹钢碎料,意念如同最灵巧的手指,引导着机械臂的刻针和塑形工具,在方寸之间进行着鬼斧神工般的操作!刻针在星纹钢表面留下肉眼几乎无法辨别的细微凹槽,塑形工具在高温下将其弯折成需要的弧度…

汗水流入眼睛,刺痛让他几乎睁不开。他不管不顾,全凭意念和无数次失败练就的手感!

终于,那枚形状完美契合的星纹钢补片成型了!

他颤抖着用镊子夹起它,如同捧着稀世珍宝。意念引导着焊枪,那细如发丝的蓝色火焰,如同最灵巧的绣花针,精准地刺向灵枢棱角内部那狭窄的凹槽,刺向那枚星纹钢补片与灵枢外壳的接缝处!

滋——!

火焰接触的瞬间!

嗡!!!

整个工坊内的空气骤然凝固!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蓝白色能量光柱,毫无征兆地从灵枢的核心处猛烈爆发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工坊!光芒之强,瞬间吞噬了光水母的幽蓝,吞噬了源质金的暖金,吞噬了一切!林墨被这突如其来的能量洪流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

“呃啊!” 剧痛袭来,但他却死死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光芒的中心!

悬浮在工作台上的灵枢,裂纹依旧存在,但核心处却爆发出如同超新星诞生般的璀璨光芒!狂暴的能量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狭小的工坊内疯狂肆虐!工作台首当其冲,发出一连串凄厉的爆鸣和火花,屏幕瞬间漆黑,几条机械臂在强光中扭曲、变形、如同融化的蜡烛般瘫软下去!彻底报废!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狠狠撞在林墨身上!他感觉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在呻吟,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然而,就在这毁灭性的能量即将把他撕碎的刹那——

灵枢核心那狂暴的光芒猛地一收!如同巨鲸吸水!所有外溢的能量瞬间变得无比温顺,如同找到了母亲的游子,化作一股磅礴、纯净、蕴含着无尽生机的暖流,以灵枢为中心,猛地倒卷而回!

这股暖流精准地灌入了距离最近的林墨体内!

“嗬——!”

林墨猛地仰起头,身体不受控制地悬浮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舒泰感瞬间席卷全身!后背那被神机道主重创、深入骨髓的灼痛,如同冰雪般消融!左臂被撕裂的伤口传来酥麻的痒意,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体内因过度消耗和污染冲击造成的暗伤,被这股纯净的源质洪流瞬间冲刷、修复!精神的疲惫和刺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清明、强大和一种与宇宙本源相连的浩瀚感!

他手腕内侧的天工印,那枚齿轮状的印记,在这股能量的灌注下,骤然变得清晰无比,如同最精美的金属烙印,散发出凝实的、温润的乳白色光泽!不再是模糊的虚影,而是拥有了实体的烙印!一股与灵枢紧密相连的、如同血脉共鸣般的奇异感觉油然而生!

光芒渐敛。

灵枢依旧悬浮在半空,裂纹清晰可见,但核心处却稳定地散发着柔和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蓝白色光芒。它不再是死物,而是一个沉睡后终于苏醒的心脏,每一次光芒的明灭,都带着强大而稳定的能量脉动。

林墨缓缓落地,赤脚踩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他低头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握了握充满力量的拳头,感受着体内奔腾不息、远比之前驯服和强大的源质能流。他抬起头,看向那悬浮的、散发着温润光芒的灵枢,又低头看了看手腕上那清晰凝实的齿轮印记。

成功了!

虽然只是初步修复,灵枢远未恢复全盛,但这股力量…这股足以对抗黑暗、点燃希望的力量…他终于握在了手中!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璇玑盘仿佛受到了强烈的感召,自行嗡鸣震动起来!林墨立刻将其取出。只见璇玑盘表面的纹路流淌着与灵枢同源的蓝白色光芒,投射出的地图光影比之前清晰了数倍!范围似乎也扩大了!更让他震惊的是,地图上不仅清晰地显示着前哨站的结构,还多了一些细微的、代表不同能量流动的彩色光丝!其中一道粗壮的蓝色光带,正从灵枢的位置延伸出来,连接着他自己!

他甚至能“感觉”到地图上,代表工坊门口那几只光水母的位置,散发着微弱而纯净的幽蓝光点!

灵枢初耀,璇玑共鸣!

林墨站在一片狼藉(工作台彻底报废)、却充满了新生力量的工坊中央,看着掌心悬浮的璇玑盘和那光芒温润的灵枢,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劫后余生、却又充满无尽斗志的弧度。

火种,重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