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阵说笑,位于宽大公路边的“光明副食品店的木板门被推开,杨华三人走了出来。”董一兵手里提着个塑料网袋里面装了几瓶汽水和罐头,以及用食品纸包裹着的熟食。杨华则一手提了一个网袋,一手拿一只竹篼,里面盛着刚买的几个鲜鸡蛋和十来只松花蛋,鲜猪肉等。网袋里也是汽水,罐头之类食品。这年头,肉已涨到1元多一斤,鸡蛋也涨到1:20元一斤。经常帮家里买蔬菜的杨华,对涨了钱还要排队买东西,很为恼火。只是光生气有什么用,一想到待会和董一兵一家人一样地同桌吃饭,又转怒为喜。程英两手空空,手里捏着瓜子嗑个不停,在杨华面前,她永远像个小娃娃,在一举一动上,都可以看出有杨华的影子的存在。似乎不是杨华的印记,而是她本身早已固有的一样。杨华从表妹身上,也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董一兵,那时的她与小表妹又何其相似啊!杨华一边说笑,一边暗自思忖着。
日头已到中午,微微起了些风,太阳倾斜向正南方头顶,闪幻出万千光辉,天空半点云影也不见,碧蓝的青天显得那样幽深,宛若一幕青色的大幔,围绕着整个世界,自苍天向下鸟瞰,万物都是蚁形模样,蠕蠕而动。再凑近些,便可以看出,左右四顾的杨华,前后游走的小程英和不住地拉扯她的董一兵,好似三只形态各异的快乐的小鸽子。程英小小身躯上穿着的淡黄色羽衣,扑在董一兵的红艳艳之中,仿佛是花蕊一样,杨华呢?则是一片绿叶围绕着两个小姑娘,而他似乎知觉似的有意识稍稍离开一些,这样,董一兵和程英如同一朵荷花羞答答地绽开了艳丽的花苞。向世人呈现出绚丽的色彩。
董一兵迈着轻盈的碎步。不断向杨华诉说着自己上中学后的情况和趣事,当然,大多是笑着通过程英作媒介,平日里伶牙俐齿,在同学面前嘴巴很少闲着的杨华,此时却成了最忠实的听众,偶尔也顺着董一冰的话题谈谈自己的事情,但更多的是倾听女孩子的零碎小事,好像连小女孩梳小辫之事也很重要似的。董一兵也奇怪自己,怎么今天说起来没完了,平时她在学校里规规矩矩的,当然不是死板,可也没有张口不绝于声的习性。然而,对自己儿时的小伙伴,现在的好朋友,又将是近邻的杨华诉说,她又感到极度愉快。猛然,她想起一个问题,小华,听说你们家也要搬家,是真的吗?她担心地望着杨华,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她生怕杨华的回答是肯定的,因为那样一来,对她十七岁少女的心中的热情将会是一个打击。
“你听谁说的”杨华一愣,不明白她怎么说出这样的消息来,他用眼睛瞧着,同样被此话吸引住的程英,以为是她在和董一兵开玩笑,随口问了一句,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我爸就是这么说的,他说你舅舅被提拔为纺织局局长,要搬到局里的干部楼去呢”纺织局及附属单位均在大北窑地区,干部楼紧挨着纺织五厂宿舍区,但居住条件要好得多。董一兵认为,他家搬走是顺理而然的。又见他这样回问,以为大势已趋,无可更改的了,恐怕邻居是做不成了,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现出一种痴情的神情,暗暗叹了口气,这些全被侧过脸来望她的杨华一眼捕捉到了,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明白,而内心里却仿佛有一种冲动,令他坚持的回答:“不会搬的,我家房子并不缺,何况从前厂子给过好房,舅舅都没要,这回大概也一样,再说,你现在搬了过来,我又怎么搬走呢?你说对吗?小英”。程英自然完全拥护哥哥的观点,少儿时期的董一兵姐姐在她心目中就是个可亲的形象。尽管记忆有些模糊,不同现在的温柔疼爱他的小兵姐融合在一起一处,她又怎舍得与小兵姐分离呢?
听了兄妹俩的回答,董一兵的内心稍稍平静下来,她用手轻轻向头侧面拢了拢散在眼帘的一缕细发,另一只手一晃,罐头筒互相撞击,叮当作响,很是清脆,她不禁一笑,眼光一转,望着杨华想要另说些什么,然后一瞬间却愣住了。
杨华的脚下还在走着,只不过那已是下意识的举动,他的双手神经质地紧攥着网兜。两只光亮的眼睛里闪射出一股既冰冷又炙热的火焰,向来红润的面容此刻显得有些灰暗,嘴唇微张,脸上呈现出一种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似喜非喜,似怒非怒的神情。她顺着他那直影影的目光望去。高耸的大楼默默无语,一片阴影如同张开的黑手揽在大地上,黑地里,几辆自行车轻巧地前行,还有一辆空荡荡的三轮车也在老牛拉车般骑行。上面除了蹬车人外,只有一个蓝衣姑娘,看来正与一个紧挨着骑车的男青年聊得正欢,除了这些,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认出蹬三轮的是帮她搬家的人,难道小华要与人打架,好可怕呀!董一兵最怕见人打架,你死我活的,让她内心恐惧至极。死,对她来说,不啻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了。就连别人打架破了鼻子,也要吓得她几天做噩梦,每个人都有其本人从小带来的毛病。董一兵大概患的是恐暴症。不过看架势杨华的发呆又不像是要干架。难道是…她把目光转向那渐渐逼近的疑点。心里尤为不解,又不敢问他,在杨华不顺口的时候,越问他越心烦,不如待他心平气和之时,再问不迟吗,作为一个少女,她的很细,杨华又怎会知道呢?
望着兰衣姑娘姚芳和大块头李涛越来越近,杨华方才被震木的心灵渐渐缓过劲儿来,先前他曾经努力要推翻的假设,此时在他心中仿佛都已成了现实。一种难堪的,受骗的感觉霍地布满身心。更有锥刺内心的疼痛一阵阵地作难。本来,他还怀着一丝真诚的希望,祈求苍天这不是现实,他们只是偶遇。立刻就要分手等等。可是两人聊天时的神情使他绝望了。我不要见到他们这样,绝对不要。他跨步躲到一棵只有枯枝的小树后面,背靠树干,闭目向天,一动不动。董一兵和程英追了上来,两人对视一下,目光里都充满了惊异神色,只有董一兵大致明白了三分。
三轮车的吱吱声,男女谈话声由远到近,显得谈得正热乎的三人均未发现树后三人的存在?姚芳那熟悉的喃喃之声一句句传到杨华耳中,反倒使他清醒,脸上慢慢恢复了常态。他歉意地瞟了一眼脸上神色略有些凝固的董一兵。在她的注视下有点难为情。脸上呈现出讪讪神色程英目睹表哥从始至终的过程忍不住要大笑又害怕伤了表哥的自尊心急忙侧过脸,掐了自己手背一下,将就要脱口而出的笑容压了回去:“小兵姐,咱们快走吧,我可饿坏了”她显然在顾左右而言其他。薄荷叶般的俏脸上依旧露出了一丝仿佛天边云隙中透出了缕缕阳光般的笑意。由于过分压抑,脸颊微微鼓成了两个小包。
杨华不自然的举止和神情更加证实了董一兵心中少许的猜测,但她不愿过多地想下去,而宁愿将这些忘掉,作为一个心地比较单纯,甚至是有些幼稚的十六岁少女,她除了觉得杨华可亲。和他在一起心情很愉快,心里只是朦朦胧胧有了“爱”的观念,仅仅是启蒙。当她想到杨华的时候,心情就十分兴奋,宛如漫长的冬天里,地下埋藏的小草一般,有一种东西在她心中骤然发芽了,她很喜欢看小说,书里的男女爱情的美满,和谐,令她欢愉,但并不十分理解。因此,所谓的:“爱情的海洋虽大,容不下第三者的存在”。之类的警语还未在她这个二八芳华少女的心里发芽,她爱杨华,也爱所有善良的人们,同样她也渴望杨华同等甚至更多的爱回报她,希望杨华用爱去拥抱其他人。现在她心里想的则是完全站在杨华立场上的观点:既然他喜欢你,为什么你不理他,偏偏去与别人热火朝天,太不合情理了,她暗暗埋藏着那个陌生的蓝衣姑娘,为了不让杨华知道自己的心思,她装作什么也不明白,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很快地神情自若下来,一边揽着程英前行,一边回头招呼杨华,三人微微与三轮车背道而行。相距
越来越远了。渐渐汇入了东来西去的人流车水之中。
冬日的夜晚,不仅气温与中午时分相差极大,就连星辰云雾,也是小孩的脸——昼夜多变。眼看临近春节,大家盼着能下场厚雪,好应“瑞雪兆丰年”的喜庆,可是白天的晴空万里,半片云朵皆无之景摆在那里,使得此时大都进入梦酣的人们谁也没有预料到夜半时分天空中已浓云盖顶。过了子夜,天上渐渐飘下细细雪花,窗户里面冻上了冰花,窗外则是冰碴和冰凌。大自然在无情地改变着自己的形状和色彩,无声无息的。好让早起的人大吃一惊,好让地面上留下早行人的第一行脚印……
杨华却并没有发觉这一些,尽管他一直未真正睡着。他躺在铺上,翻来覆去折腾个不停,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心头脑海里总是像揣了只兔子,闹得他毫无睡意。开始时程英还不停地小声抗议,也许是因为白天太累了,不大一会儿工夫她也就顾不上铺的声响香甜地睡着了。或许还会梦见表哥和董一兵吧!杨华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然而接着便又思绪万千。
与董一兵的思绪相比,杨华可算是既复杂又自私,他容不得自己的爱情中插入其他男性,爱情是自私的,这绝对没有错,其实,他也并不完全理解是爱情,他只觉得有姚芳和自己在一起时内心很冲动。她的面容是那样的娇柔,令人望而生醉。很多时候,他想伸手抚摸他的倾心所想的姑娘,那令人陶醉的面容和光滑的肌肤。亲吻,这种镜头也时常出现在他和她在一起的梦境及幻境里。而每当此刻,他会觉得浑身发热。一种挺舒服的感觉会从四肢一直传到大脑。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堪叫他脸红心跳。他不明是为什么。有时早起内衣斑湿。害得他一改让表妹帮他洗小件衣物的习惯,亲自动手。他曾经私下里在书店和书摊上买一些据说是有关这方面的书看。但看来看去,反倒令他更加管不住自己,一闭眼脑海中就出现姚芳那模糊又不容置辩的各种形态身影。醒来时总是不知所措,回味不已。
但是今天,杨华的思路却转向了悲哀。白天里的几分钟见面,使他心目中的天使减去了几分色彩。他觉得幸福仿佛要脱离开他而奔向那遥远的不知名中。他闭着双眼努力给她杜撰一个又一个客观理由。
随即一次又一次地推翻他们。他诅咒着李涛,简直有些疯狂。谁能成想,平日时,温文尔雅,笑口常开,毫无脾气似的他会想出这样恶毒的诅咒,它足以使李涛死上一万次。失望的情绪逐渐弥漫在他整个心头。他猛地翻了个身,觉得这世界同他的内心与此同时都变得昏暗而没有光亮了。
由下铺传来表妹细细的喘息声,偶尔有几句“喃喃”声。想象得出,小程英美梦正酣。她像一朵小火苗在他的心头闪烁。眼前如有感应一般,几乎和头脑中的念头同时闪现出董一兵的单纯,温柔的大眼睛,那张细腻的白净之中仿佛擦拭了少许胭脂般的瓜子脸上,呈现出他所欢喜的楚楚可怜的神情。小兵,小兵,他轻轻地叫出了声。幻觉中的她似乎听到般地甜甜地笑了。顿时,杨华的大脑细胞活跃起来。它若有一架电视放映机般向脑皮层深处播映着使杨华快乐欢笑的少年时光。于是,杨华放松神经,闭着双目尽情地享受和回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