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风如同无数把钝刀,裹挟着浓重的湿气和腐烂植物的味道,狠狠刮过我的脸颊。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咽着冰冷的砂砾,刮擦着火烧火燎的喉咙。奶奶那只如同精钢铸就的尸爪,死死钳着我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我的骨头捏碎。她拖着我,在这片被惨淡月光勉强勾勒出轮廓的原始丛林里跌跌撞撞地狂奔。
脚下是厚厚的、腐烂的落叶层,踩上去悄无声息,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次脚掌陷入湿滑的腐叶,都带来一种令人心悸的失重感,仿佛下一秒就会坠入某个无底的泥沼或被黑暗中的根须绊倒,再也爬不起来。参天古木扭曲的枝桠在头顶疯狂地交错、伸展,如同无数只枯瘦嶙峋的鬼爪,贪婪地抓挠着那片狭小的、惨白的天空。浓稠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带着无声的恶意。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这不仅仅是对身后可能追来的爷爷和父亲的恐惧,更是对身边这位半人半尸、散发着浓烈腐朽气息的“奶奶”的恐惧,更是对体内那头被强行中断了饕餮盛宴、此刻正疯狂积蓄着怨毒和暴戾的凶兽的恐惧!
‘跑吧!废物!使劲跑!’白烨那阴冷、充满恶意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在我混乱的脑海深处尖啸,‘带着这老僵尸跑得越远越好!等老头子追上来,或者等我…等我彻底消化掉那该死的反噬…’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某种隐晦的痛苦而微微颤抖,但其中的贪婪和杀意却丝毫未减,‘我会亲手撕碎这老东西!至于你…我会让你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然后再一点、一点…把你嚼碎!’
他的意念如同冰冷的毒针,反复穿刺着我的意识壁垒,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和灵魂被撕扯的虚弱感。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在刚才的仪式中断中受到了冲击,但爷爷的谋划并非全无作用——一股比我强大得多的冰冷力量,正在他的灵魂深处蛰伏、涌动,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每一次他意念的冲击,都带着那种令人心悸的力量余波。
“奶奶…后面…”我喘息着,艰难地开口,试图提醒她白烨的威胁和可能的追兵。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闭…嘴!”奶奶嘶哑、摩擦般的声音打断了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她没有回头,那张半人半尸的脸在快速奔跑中显得更加扭曲狰狞。浑浊的死寂右眼警惕地扫视着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左边那只属于“奶奶”的眼睛里,则充满了焦灼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她的速度没有丝毫减慢,反而更快了,枯瘦的身体爆发出与形态极不相称的恐怖力量,拖着我如同拖着一件轻飘飘的行李,在崎岖的林间硬生生闯出一条路。
不知奔跑了多久,时间在恐惧和疲惫中彻底失去了意义。脚下的腐叶层越来越厚,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令人不安的噗嗤闷响。周围的古木愈发巨大、扭曲,虬结的树根如同巨蟒般裸露在地表,盘踞交错,形成天然的障碍。空气变得更加阴冷潮湿,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像是尘封千年的地窖被猛然打开,弥漫着时光的尘埃和死寂。
那股源自灵魂深处、属于白烨的冰冷恶意和狂暴力量,在持续的奔跑和奶奶身上那股浓烈尸气的刺激下,如同被浇了油的火焰,越烧越旺!他不再满足于意念的冲击和威胁,开始更疯狂地尝试夺取身体的控制权!
‘滚开!让我来!’白烨在我脑海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一股沛然巨力猛地从我身体内部爆发!
我的右腿瞬间失去了控制,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狠狠绊住,猛地向前一跪!膝盖重重砸在一块凸起的树根上,剧痛传来!
“呃啊!”我痛呼出声,身体因为惯性向前扑倒。
“嗯?!”奶奶猛地停下脚步,那只尸爪如同铁钳般瞬间收紧,硬生生止住了我前扑的势头。她猛地回头,浑浊的死寂右眼和左边焦急的眼睛同时死死盯住我。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
白烨的意念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趁着奶奶分神、我因剧痛而意识壁垒动摇的刹那,他那股积蓄已久的冰冷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狠狠撞向我对身体的控制核心!
“嗡——!”
脑海中仿佛响起一声沉闷的、无形的轰鸣!
眼前猛地一黑!身体的控制权如同被强行剥离!我感觉自己的意识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推开、挤压到了角落,像是一个被赶出自己房子的主人!一股冰冷、暴戾、充满毁灭欲的陌生意志,瞬间接管了这具躯壳!
“嗬…嗬嗬…”一种完全不属于我的、带着极致满足和残忍笑意的嘶哑声音,从我自己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我的身体——不,是白烨控制下的身体——猛地挺直!原本因为恐惧和虚弱而佝偻的背脊瞬间绷紧如标枪!脸上因为痛苦和绝望而扭曲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亢奋、带着残忍狞笑的陌生神态!那双属于我的眼睛,此刻瞳孔深处闪烁着冰冷、贪婪、毫无人性的幽光!
他猛地一甩胳膊,试图挣脱奶奶那只铁钳般的尸爪!
“小夜?!”奶奶左边那只属于“人”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骇和难以置信!她显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这具身体里灵魂气息的剧变!那只尸爪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爆发出更加恐怖的力量,乌黑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
“老东西!放手!”白烨控制着我的身体,发出一声低沉、嘶哑、充满暴戾的怒吼!那声音完全是我的声带发出的,却带着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他猛地抬起另一只手臂,五指成爪,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抓向奶奶那张半人半尸的脸庞!指尖萦绕着淡淡的、极其不稳定的冰冷黑气!
“吼——!”奶奶浑浊的死寂右眼瞬间凶光大盛!喉咙里发出一声非人的、充满威胁的咆哮!她那只尸爪闪电般抬起,后发先至,如同乌黑的闪电,精准无比地抓住了白烨(我)抓向她的手腕!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响起!
白烨(我)的手腕被硬生生捏住!那萦绕的冰冷黑气如同遇到克星般瞬间溃散!剧痛从手腕传来,白烨发出一声愤怒的闷哼!
“你…是…谁?!”奶奶嘶哑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刮擦,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狂暴的杀意!浑浊的死寂右眼死死锁定着“我”的瞳孔,仿佛要看穿里面那个陌生的、邪恶的灵魂!
“我是谁?”白烨控制着我的脸,露出一个极其扭曲、充满恶毒和嘲讽的狞笑,“我是白烨!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老僵尸!你救错人了!他马上就是我的了!现在,给我滚开!”他猛地发力,试图挣脱钳制,同时一股更强的冰冷能量在体内涌动,试图冲击奶奶!
“做…梦!”奶奶的回应斩钉截铁!那张半人半尸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无比狰狞!她猛地发力,那只尸爪如同万吨液压钳,狠狠一扭!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我喉咙里爆发出来!是白烨在痛叫!他能感觉到手腕的骨头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剧痛和奶奶那恐怖的力量如同冰冷的瀑布,瞬间冲刷而下!白烨那刚刚占据上风、还未来得及稳固的意志,在这双重打击下剧烈地晃动起来!他对身体的控制出现了瞬间的迟滞和松动!
“就是现在!”我在被挤压的意识角落里发出了无声的咆哮!求生的本能和灵魂深处那股刚刚被白烨激发出的、属于“我”的不甘意志,如同被点燃的野火,轰然爆发!我用尽所有残存的力量,狠狠撞向白烨那出现缝隙的意识壁垒!
“呃!”白烨在我脑海中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闷哼!
内外夹击!
奶奶那足以捏碎钢铁的恐怖力量从外部碾压!我灵魂深处爆发的反击从内部冲击!
白烨那刚刚夺取的控制权如同沙滩上的城堡,瞬间崩塌!那股冰冷暴戾的意志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被强行压回了灵魂的最深处!他发出不甘到极点的、无声的咆哮和诅咒!
“呃…嗬…”控制权重新回到我手中的瞬间,巨大的虚弱感和灵魂被撕扯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我眼前一黑,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地上倒去。手腕处传来的剧痛让我几乎晕厥。
“小夜!”奶奶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她那只尸爪迅速松开我的手腕(那里已经留下了一圈深紫色的恐怖指印,骨头似乎都裂开了),转而再次抓住我的胳膊,猛地将我提了起来,半扶半抱地支撑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浑浊的死寂右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左边那只眼睛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更深沉的焦虑。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喉咙里发出一串低沉急促的咕噜声,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她不再有任何犹豫,拖着我,几乎是半扛着我,踉踉跄跄地朝着密林深处一个方向加速冲去!速度比之前更快!仿佛身后有什么比爷爷和白烨更加恐怖的东西在追赶!
脚下的腐叶层越来越厚,踩上去如同陷入冰冷的淤泥。周围的古木巨大得超乎想象,树皮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虬结的树根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盘踞在地表。空气冰冷刺骨,那股陈腐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气息越来越浓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
奶奶的脚步终于在一片被几棵巨大得如同小山般的枯树环绕的空地中央停了下来。这片空地异常死寂,连虫鸣都消失了。地面覆盖着厚厚的、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枯枝败叶,散发出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败气味,像一座巨大的、天然的坟墓。
她猛地将我放下。我瘫软在冰冷的腐叶堆上,大口喘息,浑身脱力,手腕的剧痛和灵魂深处的虚弱感让我连一根手指都难以动弹。我惊恐地看着她。
奶奶——巫青樾——浑浊的死寂右眼死死盯着空地中央那片厚厚的腐叶层。她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低沉嘶吼,那张半人半尸的脸庞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决绝的疯狂!
然后,她猛地抬起那只闪烁着乌金寒光的尸爪!五指张开,如同五柄淬炼千年的死亡之刃!对准空地中央那片厚厚的腐叶层,狠狠向下一插!
“嗤啦——!”
枯枝败叶如同脆弱的纸片般被轻易撕裂!发出令人牙酸的破裂声!乌黑的爪尖毫无阻碍地深深没入下方冰冷坚硬的泥土!一股更加阴冷、更加浓重、带着浓烈土腥味和古老尘埃气息的寒风,猛地从被撕裂的缝隙中喷涌而出!
那风冰冷刺骨,吹在脸上如同刀割,瞬间带走了皮肤上最后一丝暖意,更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腐朽与死亡的味道,直冲鼻腔深处!那是一种纯粹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死寂之气!呛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
紧接着,奶奶低吼一声,那声音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哮,充满了痛苦和一种强行压榨出的力量!她枯瘦的手臂爆发出恐怖的巨力,肌肉在单薄的衣物下可怕地虬结隆起!那只没入泥土的尸爪猛地向上一掀!
“轰——!!!”
一声沉闷到极点的巨响,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
一个巨大的、黑黝黝的洞口被硬生生撕裂开来!洞口边缘的泥土和碎石簌簌落下!一股更加猛烈、更加阴寒的、带着浓烈死亡气息的飓风,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恶龙,从洞口狂暴地喷涌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空地!
枯枝败叶被狂风卷起,漫天飞舞!那几棵巨大的枯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被这狂暴的气流吹得几乎无法呼吸,眼睛都难以睁开!
洞口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仿佛连接着地狱的深渊!只有那喷涌而出的、仿佛来自冥府的阴风,在无声地诉说着下方的恐怖!
奶奶猛地转过身,那张半人半尸的脸在狂乱的枯叶风暴中显得无比狰狞。她那只浑浊的死寂右眼转向瘫软在地的我,在浓重的黑暗和死亡的寒风里,那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奶奶”的浑浊暖意,但瞬间就被更深的决绝所取代。她那只干枯、布满尸斑的手,指向那散发着无尽寒意和死亡气息、如同巨兽之口的黑洞,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残酷的命令:
“下…去!”
我僵在原地,手脚冰凉彻骨,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眼前的景象比刚才那具棺材更像通往死亡的入口!那喷涌而出的阴风,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死寂腐朽之气,无不昭示着下方是真正的绝地!
“奶奶…下面…”我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形,几乎不成语调。下去?跳进这个散发着地狱气息的黑洞?这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活…路。”她打断我,那嘶哑的语调斩钉截铁,如同冰冷的铁律,狠狠砸在我的意识里,“上面…死…路。白崇山…不会…放过你…和我。”她浑浊的死寂右眼死死盯着我,里面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那眼神像是在说:跳下去,或许九死一生;留在上面,十死无生!
我猛地打了个寒颤,想起了爷爷那虚伪狂热的声音,想起了棺材里白烨那贪婪兴奋的低语,想起了父亲那冰冷的沉默,想起了母亲绝望的哭喊…上面,确实是死路一条!
“吼——!”就在这时,远处密林的深处,隐约传来一声愤怒到极致的咆哮!那声音带着一种熟悉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威压!是爷爷白崇山!他追来了!而且速度极快!
奶奶浑浊的死寂右眼猛地转向咆哮传来的方向,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嘶鸣!她不再有丝毫犹豫!
“走!”她再次厉喝,那只冰冷的尸爪猛地探出,如同捕食的鹰隼,狠狠抓住了我的衣领和后腰!力道之大,完全不容我有任何反抗!
下一秒,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
“不——!!!”我惊恐的尖叫只来得及发出一半!
身体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块,被奶奶那只恐怖的尸爪,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决绝地朝着那喷涌着地狱寒风的、深不见底的黑洞,抛掷了进去!
冰冷的、带着浓重死亡气息的狂风瞬间灌满了我的口鼻!
失重感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攫住了心脏!
黑暗!无边无际的、冰冷刺骨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我所有的感官!
下坠!
疯狂地下坠!
耳边是呼啸到极致的风声,刮得脸颊生疼,仿佛要将皮肤都撕裂!身体在冰冷的气流中翻滚、旋转,完全失去了控制!每一次翻滚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和剧痛的手腕,痛得我眼前阵阵发黑!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头顶!比在棺材里等待被吞噬时更加纯粹、更加绝望!下面是哪里?是坚硬的岩石?是沸腾的岩浆?还是无数等待撕碎活物的亡灵?未知的恐怖如同无数只冰冷的触手,缠绕着我的意识,要将我拖入疯狂的深渊!
‘啊——!!!老僵尸!我要你死!!要你死无全尸!!!’白烨在我脑海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充满极致怨毒和惊恐的咆哮!这突如其来的、完全失控的坠入深渊,显然也超出了他的预料,将他从疯狂的吞噬欲望中惊醒,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未知毁灭的恐惧!他的意念在我混乱的意识里疯狂冲撞,带来更加剧烈的眩晕和撕裂感!
下坠!下坠!仿佛永无止境!
时间在这绝对的黑暗和失重中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冰冷的狂风如同无数根冰针,疯狂地扎刺着我的皮肤,穿透衣物,直透骨髓!肺里的空气似乎都被挤压了出去,窒息感越来越强烈。
就在意识因为剧痛、恐惧和窒息而即将彻底涣散的边缘——
“砰!!!”
一声沉闷到极点的巨响!
后背传来一阵难以形容的、仿佛全身骨骼都要瞬间粉碎的恐怖撞击!巨大的冲击力如同万吨巨锤狠狠砸下!五脏六腑在瞬间移位、挤压!喉头猛地一甜!
“噗——!”一大口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口中狂喷而出!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剧痛!足以淹没一切意识的剧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全身!眼前彻底一黑,金星乱冒,随即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丝微弱的光线,艰难地穿透了沉重的眼皮。
痛…全身都在痛…尤其是后背和胸口,仿佛被巨石碾过,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喉咙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冰冷的尘土气息。
我…没死?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海底的碎片,一点点艰难地聚拢。我极其费力地、一点点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布满了跳动的黑点和闪烁的金星。过了好一会儿,视线才艰难地重新聚焦。
一片巨大得难以想象的、由某种青黑色巨石铺就的广场,冰冷地延伸向视线的尽头,隐没在浓稠得如同墨汁的黑暗里。石头冰冷刺骨,散发着历经万古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物,将冰冷渗入骨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冰冷的灰尘味道,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仿佛渗入每一寸石缝的腐朽气息,比洞口处强烈了千百倍!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像在吞咽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尘埃。
我…正仰面躺在这片冰冷死寂的广场中央。
我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转动僵硬的脖颈,抬起头。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黑暗穹顶,高悬在头顶不知多远的虚空。然而,在这绝对的黑暗背景上,却镶嵌着无数幽绿色的光点!那些光点或大或小,或明或暗,如同鬼火般静静地悬浮、流淌在穹顶之上,构成了这片地下世界诡异而唯一的“星空”。幽绿的光芒冰冷而微弱,勉强勾勒出广场空旷得令人心悸的轮廓,将脚下冰冷的青石、远处模糊的巨大阴影,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如同墓地磷火般的青绿。
死寂。
绝对的死寂。
除了我自己粗重而痛苦、带着浓重血腥味的喘息声在空旷的广场上空洞地回荡,再没有任何声音。这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恐惧,它像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淹没过来,扼住喉咙,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活物。
奶奶呢?
我挣扎着想扭头寻找,但仅仅是这个微小的动作,就牵扯得全身剧痛,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就在这时——
“嗬…嗬嗬…老东西…算你狠…”
一个冰冷、嘶哑、带着浓重喘息和毫不掩饰的怨毒与贪婪的声音,如同贴着耳根的毒蛇,猛地在我自己的脑海深处响起!
是白烨!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显然刚才的坠地和冲击也让他不好受),但更多的是被强行压抑的狂怒和一种…如同饿狼嗅到血腥般的、重新燃起的、更加炽烈的贪婪!
“摔死…都摔不死…你这废物…命还真硬…”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恨意,“不过…正好…省得我…再费力气…去找养料…”
一股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霸道、更加贪婪的吸力,毫无征兆地,猛地从我身体内部爆发出来!如同一个黑洞在灵魂深处骤然张开巨口!
‘你的魂…你的伤…你的恐惧…还有这鬼地方…浓郁的阴气…’白烨的声音因极度的渴望而扭曲变形,‘都是我的!统统给我过来!!’
这一次的吸力之强,远超以往任何一次!仿佛要将我的灵魂、我的血肉、我的生命力,连同这片空间里冰冷的死寂气息,都一并蛮横地抽离、撕碎、拖向他那黑暗的深渊!剧痛和虚弱感如同海啸般瞬间将我淹没!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眼看就要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