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无边无际的、仿佛能将灵魂都冻结的冰冷,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贪婪地汲取着身体里最后一点可怜的暖意。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混沌中沉浮,像一块被投入深海的顽石,缓慢地、艰难地向上挣扎。
痛…
撕裂般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在后心处盘踞、蔓延。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那片区域,带来一阵阵令人窒息的钝痛,仿佛里面的骨头真的已经碎裂,每一次搏动都在切割着内脏。后背撞击地面的位置早已麻木,但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迟来的、如同海啸般的剧痛,正从麻木中苏醒,一浪高过一浪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意识。
喉咙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冰冷的尘土气息,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砂砾,刮擦着火烧火燎的气管。
我…还活着?
这个认知带着一种荒谬的沉重感,艰难地挤入混沌的脑海。
眼皮重逾千斤。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如同推开一扇尘封万年的石门,极其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沉重的眼帘。
视野模糊不清,布满了跳动的、闪烁的黑影和金色的光斑。过了好一会儿,那些混乱的光影才如同退潮般缓缓散去,显露出眼前的景象。
黑暗,依旧是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但不再是坠入深渊时那种纯粹的、吞噬一切的虚无。
这里似乎是一个…空间?
幽绿色的“星光”依旧存在,但极其微弱、遥远,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从不知多高的穹顶渗透下来,吝啬地洒下一点模糊的光晕。这点微弱的光,勉强勾勒出一个巨大、空旷、冰冷得如同坟墓般的轮廓。
我似乎正躺在一个巨大空间的角落。身下不再是冰冷的青石板,而是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带着浓重腐朽气息的灰尘。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搅动着这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尘埃,让那股陈腐的味道更加浓烈地涌入鼻腔。
头顶上方,是望不到顶的、深沉的黑暗穹窿。而四周,影影绰绰,能分辨出一些巨大、粗粝、如同巨兽肋骨般支撑着穹顶的黑色石柱轮廓。它们沉默地矗立在浓重的阴影里,散发着亘古不变的死寂气息。
这里…是坑洞的底部?
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带着锋利的边缘,狠狠刺入脑海——无穷无尽的尸潮!那尊镶嵌在黑色山岩中的战神巨像!白烨的疯狂抢夺!后心那毁灭性的一掌!然后是无尽的坠落…
冷汗瞬间浸透了冰冷的脊背。
僵尸!那些东西呢?!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心脏!我猛地绷紧身体,试图挣扎着坐起来查看四周!但仅仅是这个微小的动作,就引爆了后心处那恐怖的伤势!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到极致的呻吟从我喉咙深处挤出!眼前瞬间被无边的黑暗和金芒笼罩!身体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穿透,剧烈地抽搐起来!刚刚聚拢的一点力气瞬间消散,整个人再次重重地瘫倒在冰冷的尘埃里,只剩下大口大口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
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意识。过了好一会儿,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才稍稍平复,冷汗已经将头发和后背完全打湿,粘腻冰冷。
不敢再轻举妄动。我只能僵硬地躺在冰冷的尘埃里,努力平复着呼吸,转动唯一还能稍微控制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这被微弱幽绿光芒勾勒出的、如同巨兽腹腔般的巨大空间。
死寂。
除了我自己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再无其他声响。没有预想中僵尸移动的“嘎吱”声,没有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充满饥饿的嘶吼。仿佛之前那如同黑色潮水般的尸群,只是坠入深渊时产生的恐怖幻觉。
但后心处那几乎要命的剧痛和体内肆虐的混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它们…去哪了?为什么没有在我昏迷时撕碎我?是因为那一掌把我拍得太远?还是…因为我体内那微弱却本能爆发的战神之力?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微弱火星。
就在我惊疑不定、强忍着剧痛观察四周时——
‘嗬…嗬嗬…’
一个冰冷、嘶哑、如同两块生锈铁片在刮擦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喘息和难以压抑的、如同岩浆般沸腾的怨毒,毫无征兆地在我脑海最深处响起!那声音虚弱了许多,却更加阴森、更加刻骨铭心!
是白烨!
‘废物…你…还没死…’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狂怒,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灵魂的伤口里挤出来的,‘那该死的力量…那该死的老僵尸…还有这鬼地方…’
他的意念传递着清晰的虚弱感,显然被最后关头战神本源力量的反戈一击重创得不轻。盘踞在我识海中的那片冰冷黑暗区域,如同被风暴肆虐过的废墟,变得极其不稳定,光芒黯淡,充满了龟裂的痕迹。之前那股霸道贪婪的吞噬之力也消失无踪,只剩下如同毒蛇舔舐伤口般的怨毒和虚弱。
他还没死!只是被重创!如同一条被打断了脊骨、藏在阴影深处的毒蛇,暂时失去了扑咬的能力,但那双冰冷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我,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白…夜…’他喘息着,声音因极致的恨意而扭曲,‘你等着…等我恢复过来…等我彻底吞了那该死的力量…我要把你…还有那老僵尸…一点一点…嚼碎…吞下去…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那冰冷怨毒的诅咒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我的意识,带来一阵阵寒意。但这一次,除了恐惧,我心中却莫名地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受伤了!很重!暂时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抢夺身体、吞噬我的灵魂!这或许…是喘息的机会?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更大的危机依旧悬在头顶——这未知的地下空间,那些消失无踪却随时可能出现的恐怖僵尸,还有重伤濒死的身体…
就在这时,我转动眼珠,扫过巨大空间深处某个角落时,目光猛地一凝!
在距离我躺卧之处大约十几步外,一片更加浓重的阴影里,似乎…有一道门户的轮廓?
那幽绿的微光实在太弱,只能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方方正正的阴影,嵌在巨大粗糙的石壁之中。门?还是只是一个凹陷?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和剧痛。必须离开这个空旷的地方!这里目标太大,一旦那些僵尸返回或者出现其他东西,我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那道门户的阴影,成了黑暗中的唯一灯塔。
动…必须动起来!
我咬紧牙关,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忍着后心处每一次呼吸都带来的撕裂剧痛,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开始极其缓慢地、一寸一寸地挪动身体。
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如同在刀山上翻滚。冰冷的灰尘被蹭开,露出下面同样冰冷坚硬的岩石地面。汗水混杂着血水,浸湿了身下的尘埃,留下深色的痕迹。短短十几步的距离,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嗬…嗬…爬啊…废物…像蛆虫一样爬…’白烨那虚弱却怨毒的声音如同背景音,在我脑海中不断响起,充满了恶毒的嘲讽,‘爬过去…然后死在门口…正好给那些鬼东西…当开胃菜…’
我不理会他,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对抗身体的剧痛和虚弱上。一点,再一点…冰冷的岩石摩擦着皮肤,带来新的刺痛,但与内腑的伤势相比,显得微不足道。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耗尽了一生的力气,我终于挪到了那片阴影的边缘。
不是门户的凹陷。
而是一道真正的、紧闭的石门!
石门并不高大,镶嵌在巨大的石壁底部,显得毫不起眼。门板是由一种比周围石壁颜色更深沉、近乎漆黑的石材制成,表面粗糙,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门缝紧闭,严丝合缝,仿佛已经与石壁融为一体,亘古未开。
门板上没有任何装饰,没有把手,没有锁孔。只有一些模糊不清的、浅浅的刻痕,在幽绿微光下几乎难以辨认。
这里…会是什么地方?
一丝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悸动,从石门的方向隐隐传来。很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吸引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门后呼唤。
‘哼…故弄玄虚…’白烨虚弱地嘲讽着,但他的意念似乎也捕捉到了那股微弱的悸动,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我伸出手,颤抖着,沾满灰尘和血污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在那冰冷粗糙的石门表面。
就在指尖接触到石门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共鸣感,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小石子泛起的涟漪,猛地从指尖传来,瞬间流遍全身!
这股共鸣感…与我体内那丝微弱却坚韧的、属于战神的力量本源,产生了奇妙的呼应!
紧接着,更加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指尖触碰的那一小块粗糙石面,在幽绿微光的映照下,竟极其微弱地、如同呼吸般闪烁了一下!一点极其暗淡、却带着纯净金色光泽的微光,在门板表面那模糊的刻痕深处一闪而逝!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我看得清清楚楚!
那…那是一个极其古老、极其复杂的符文!与我灵魂深处、那柄青铜巨剑上流淌的符文轨迹…竟隐隐有几分相似的神韵!
轰!
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
一股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汹涌的记忆碎片洪流,毫无征兆地在我脑海深处轰然爆发!
不再是血腥的战场,不再是毁灭的阴影。
这一次的画面,相对“平静”,却带着更加深沉的孤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守护感。
画面中:
一个巨大的、风格粗犷古朴的石质殿堂内部,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镶嵌的几颗散发着微光的奇异矿石提供照明。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岩石尘埃气息和一种…淡淡的、如同檀香般的奇异能量味道。
殿堂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由某种暗金色金属铸就的复杂装置,装置的核心,悬浮着一块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菱形水晶!水晶内部,似乎有无数细小的符文在缓缓流转、生灭。光芒虽然柔和,却蕴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净化一切污秽的磅礴力量!
“我”(白衣战神)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他穿着那身古朴的战甲,但甲胄上布满了战斗留下的深刻划痕和干涸发黑的血迹,显得有些疲惫。他站在那巨大的装置前,仰望着那块悬浮的白光水晶,刚毅冷峻的脸上带着深深的忧虑和一种…难以割舍的决绝。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流淌着暗金色的光芒。他用那光芒,在装置底座一块平整的黑色石板上,极其缓慢、极其郑重地刻画着!一笔一划,都凝聚着强大的力量和无尽的意志!那刻下的符文…正是我此刻在石门上看到的、一闪而逝的那个古老符文的雏形!
随着符文的最后一笔落下,整个装置发出低沉的嗡鸣,核心那块白光水晶的光芒似乎更加稳定、更加内敛了。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守护力场以装置为中心扩散开来,笼罩了整个殿堂。
“我”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块水晶和刚刚刻下的符文,眼神复杂。随即,他猛地转身,提起那柄巨大的青铜战剑,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殿堂沉重的石门。沉重的石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隔绝了内外…
画面破碎。
“呃…”我闷哼一声,从记忆的洪流中挣脱出来,头痛欲裂,但眼神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
守护符文!那个一闪而逝的金色符文…是“我”留下的?!为了守护…那块散发着净化白光的水晶?
这里…这个石门之后…难道就是记忆碎片中的那个殿堂?那个守护着核心水晶的地方?
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微弱的希望,如同黑暗中点燃的火苗,在我冰冷绝望的心底骤然升起!
如果…如果里面真的有那块水晶…如果那守护符文还在…这或许…是我唯一的生机!是压制白烨、恢复伤势、甚至…离开这鬼地方的唯一希望!
“嗡…”
就在我心神激荡之际,指尖触碰的那块石门表面,那个古老符文的位置,再次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在回应着我的呼唤!
这一次,我看得更加真切!那符文的线条虽然模糊,但神韵犹在!而且,在它闪烁的瞬间,我体内那丝微弱的力量本源,也随之轻轻一颤,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流,稍稍驱散了后心处那刺骨的寒意!
‘那…那是什么?!’白烨虚弱却充满惊疑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贪婪,‘好纯粹…好强大的力量气息!就在门后!废物!快!快打开它!那力量…是我的!必须是我的!’
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渴望而再次变得扭曲、狂热!虽然虚弱,但那股对力量的贪婪本能,让他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再次躁动起来!他那盘踞在识海中的冰冷黑暗区域,如同受伤的毒蛇般微微昂起了头,丝丝缕缕的污秽意念再次试图蔓延出来,缠绕向我体内那丝暗金力量!
“休想!”我在意识里发出无声的怒吼!这扇门!这符文!是我唯一的希望!绝不能让白烨染指!
求生的意志和对力量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我强忍着后心的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死死抵住那冰冷沉重的石门!
推!推开它!
然而,石门纹丝不动!仿佛与整座山壁融为一体!沉重得如同万仞山岳!我这点微薄的力量,如同蚍蜉撼树!
“呃啊——!”我喉咙里发出不甘的低吼,额头青筋暴起,后背的伤口因为用力而崩裂,温热的液体再次渗透了衣物!
推不开!完全推不开!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漫上心头。难道…希望就在眼前,却要因为力量不足而功亏一篑?
‘废物!让开!让我来!’白烨在我脑海中疯狂咆哮,充满了急不可耐,‘你这点力量连蚂蚁都不如!只有我!只有我的力量才能推开它!把身体给我!快!’
他的意念带着疯狂的蛊惑和威压,再次开始强行冲击我的意识壁垒!试图夺取控制权!
“不!滚!”我死死咬住牙关,用意志筑起最后的防线!双手依旧死死抵在冰冷的石门上,不肯放弃!
就在这时——
指尖触碰的那个古老符文的位置,再次闪烁了一下!这一次,光芒似乎比之前明亮了一丝!一股微弱却更加清晰的暖流,顺着我的指尖,缓缓流入我枯竭的经脉!它没有直接增强我的力量,却像一股清泉,流过我因剧痛和混乱而灼痛的经脉,带来一丝微弱的抚慰和…指引?
这股暖流,似乎…在引导我?
引导我如何运用体内那丝微弱的力量?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力量!不是蛮力!这石门…这符文…需要的是…共鸣!是与之同源的力量!
我猛地闭上眼睛,强行忽略掉白烨疯狂的咆哮和身体的剧痛,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沉入丹田中那丝微弱却坚韧的暗金色光点!
沟通它!引导它!像那暖流一样…流向指尖!流向那个守护符文!
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艰难地缠绕上那丝如同风中烛火般的力量本源。它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和…灵性?在我意念的引导下,它极其缓慢地、如同初生的溪流般,艰难地、却坚定不移地,顺着手臂的经脉,朝着我抵住石门的指尖流去!
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力量的流动,都像是在灼热的砂砾中穿行,经脉传来阵阵刺痛。白烨的咆哮和冲击更加疯狂,试图干扰、截断这股力量的流动。
但这一次,我死死地守住了!所有的意志都凝聚在这股力量的引导上!
终于!
那丝微弱却纯净的、带着暗金光泽的力量,艰难地抵达了指尖!触碰到了那个冰冷的、刻着古老符文的石门表面!
就在力量触及符文的瞬间——
“嗡——!!!”
整个石门,猛地一震!
那个古老的符文位置,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金色光芒!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了一轮微型的太阳!光芒瞬间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也照亮了我因剧痛和激动而扭曲的脸庞!
石门表面,那些原本模糊不清的刻痕,在金光的照耀下,如同被注入了生命!无数更加细密、更加复杂的符文纹路从那个核心符文中延伸出来,如同金色的藤蔓,瞬间爬满了整扇石门!构成了一幅玄奥无比、散发着神圣而威严气息的巨大符阵!
一股强大、古老、带着守护与净化意志的磅礴气息,如同沉睡了万年的巨龙,从石门深处轰然苏醒!
“咔…咔咔咔…”
沉重、如同锈蚀了万年的巨大门轴转动声,在寂静的巨大空间里缓缓响起!
紧闭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石门,在金色符阵的光芒流转中,在无声的守护意志共鸣下,向着内侧…缓缓地、沉重地…开启了一条缝隙!
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纯净、带着淡淡奇异檀香味的温暖气流,从那开启的缝隙中,如同久违的阳光,轻柔地流淌出来,拂过我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