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婷,多吃点,你太瘦了!”席间,陈彩月一边给周娉婷夹着菜,一边心疼着她。
昏黄的灯光下,小小的餐桌氤氲着饭菜的热气和特有的醇厚香气。
周娉婷捧着碗,小口喝着汤,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仿佛也熨帖着那颗刚刚经历了一场冰冷风暴的心。
“工作再忙,饭也得好好吃,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陈彩月慈爱地笑着,又夹了一大块炖得软烂的牛腩放进周娉婷碗里。
“陈奶奶,唔……”周娉婷在抬头时已泪流满面。萍水相逢的人所给予她的疼惜,让她感动,让她庆幸。
陈奶奶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揪了一下。她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样的人情冷暖,市侩算计没见过?
从见到这丫头第一眼,她就瞧见了她那一身的疲惫颓丧和眼底那一抹化不开的灰烬。
家里的隔音并不好,今天那通让她沉默了许久才从房间里出来的电话……陈彩月心里,早已勾勒出一个冰冷,自私,如同吸血水蛭般的娘家轮廓。
陈奶奶看着周娉婷泪眼婆娑的模样,却明智地选择不多问。
她没有像寻常老人那样忧心忡忡地打听“家里是不是出事了”,“谁欺负你了”,也没有语重心长地劝解“那毕竟是亲人”。
陈彩月清楚有些伤疤,晾在太阳底下反复撕扯,只会更痛更难愈合。最深的疼,往往只能自己默默扛着,在黑暗里咬着牙,一点一点等它结痂、脱落,最终变成皮肤下坚硬的内茧。
追问,是多余的,甚至是残忍的。所以,陈奶奶只是像往常一样,用最朴实的行动,为周娉婷构建着一个无声的避风港。
周娉婷对上陈奶奶那双浑浊却无比温和以及洞悉一切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探究,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如同真正的血脉至亲般包容的暖意。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又猛地冲上鼻腔,压抑的泪水瞬间溢满眼眶,又酸又热。
周娉婷赶紧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试图将那股汹涌的泪意逼了回去。
她喉咙有些发紧,只能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汤,轻轻“嗯”了一声。
陈彩月像是没看见她的异样,自顾自地聊起了轻松的话题:“对了,楼上王阿姨今天送了点她自己腌的萝卜干,脆生生的,明天早上给你配粥吃。还有啊,我看阳台那盆茉莉好像又要开花了,香味都透出来了……”
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些琐碎的日常,关于邻居,关于花草,关于明天的早餐。
这些再平凡不过的烟火气,此刻却像最温柔的纱布,一层层包裹住周娉婷那颗被亲情利刃划得鲜血淋漓的心。
外面的世界有算计,有背叛,有冰冷的驱逐,但在这个小小的,飘着饭香的屋子里,只有纯粹的关心和毫无保留的接纳。
周娉婷静静地听着,小口吃着碗里的饭菜。陈奶奶夹来的那块牛腩,炖得酥烂入味,带着浓浓的酱香。
她慢慢地咀嚼着,感受着食物带来的踏实暖意,一点点驱散着心底残存的寒意,更像是一股温润的力量,悄然浸润着她干涸龟裂的情感荒原。
窗外的夜色温柔地笼罩着紫金花园。屋内,碗筷轻碰的叮当声,陈奶奶温和的絮语,还有食物温暖的香气,交织成最平凡也最珍贵的乐章。
那些尖锐的疼痛,那些冰冷的算计,在这个安稳的,充满人间烟火气的氛围里,似乎真的被慢慢抚平了。
伤疤或许还在,但在这份无声的守护和温暖的滋养下,它会愈合得更快,更服帖。
吃完饭,周娉婷主动起身收拾碗筷。陈彩月没有阻拦,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利落的动作。
当周娉婷擦干净最后一只碗,转身时,陈奶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布满皱纹的手温暖而干燥。
“丫头,”陈奶奶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磐石般的安稳,“人这一辈子,沟沟坎坎多着呢。跨过去就好。只要人好好的,心是正的,前头总有亮堂路。记着,这里,”她指了指脚下,“永远有你的热汤饭。”
周娉婷的动作顿住了,她望着陈奶奶慈祥而坚定的面容,心底最后一点冰碴也彻底融化,化作一股温热的暖流,涌遍四肢百骸。
她用力地点点头,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个带着鼻音却无比明亮的字:“嗯!”
有些伤口,不必言说,时间会是最好的良药。而有些温暖,无需多言,存在本身,就是最强大的治愈力量。
在这个不是血缘却胜似亲缘的港湾里,她的新生,正汲取着最踏实,最温暖的养分,茁壮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