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楼道里死寂如墓。

冰冷的铁门紧贴着林薇的后背,隔绝了门内父亲狂暴的砸击与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嚎,也隔绝了那个曾经名为“家”的、充满猜忌与毒粉的囚笼。空气中残留着“三步倒”刺鼻的甜腥味,混合着灰尘与绝望的气息,钻入肺腑。

林薇背靠着门,剧烈地喘息,胸腔里如同塞了一团烧红的烙铁。高举的手臂缓缓放下,指间那包被捏得变形、漏着灰白色毒粉的“三步倒”纸包,如同烧红的炭块,灼烧着她的神经。花衬衫男人狼狈逃窜的背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带来的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一种更深的、彻骨的冰冷。

她赢了。用疯狂和剧毒逼退了豺狼。

却也彻底斩断了身后那根名为“亲缘”的脆弱绳索。

从此,前路无归,唯有孤身向渊。

意念微动,系统面板在视网膜前无声浮现,淡蓝色的光芒在昏暗楼道中显得格外幽冷:

【精神力:枯竭(深度休整中…恢复速度:极慢)】

【基础信息处理 Lv1:信息关联推演能力小幅增强。】

【关键节点预警(初级):冷却中(距离下次可用:3小时)】

【警告:宿主当前状态极度虚弱,精神与身体双重透支,遭遇突发威胁风险极高!强烈建议寻找安全地点休整!】

安全地点?

林薇的嘴角扯开一个无声的、冰冷的弧度。这破旧的筒子楼,每一扇紧闭的门后都可能是冷漠或窥探的目光。楼下,那个花衬衫男人或许正躲在某个阴暗角落,舔舐着被惊吓的伤口,用更加贪婪怨毒的目光盯着这栋楼。这里,已无安全可言。

她需要钱!需要立刻将那版紧贴胸口的猴票变成实实在在的力量!只有金钱,才能给她片刻喘息的空间,才能铺就通往复仇深渊的第一块基石!

不再犹豫!林薇猛地站直身体,剧烈的眩晕感让她眼前发黑,她死死咬住下唇,尖锐的刺痛感强行唤回一丝清明。她将那包剧毒的鼠药塞回口袋,如同收起最后的底牌。然后,她不再看身后紧闭的家门一眼,抱着怀中那本沉甸甸的、如同盾牌般的数学练习册,脚步踉跄却异常坚定地冲下楼梯!

午后的阳光白得刺眼,照在沾满灰尘和可疑白粉的校服上。林薇混入街上稀疏的人流,如同受惊的孤兽,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强化后的“基础信息处理”在精神力枯竭下运转艰涩,如同生锈的齿轮,但她凭借着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和对“安全”路径的本能推演,在迷宫般破旧的街区里穿行,避开大路,专挑最不起眼的窄巷。

汗水浸透了后背,冰冷的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腑撕裂般的疼痛。大脑深处如同有无数钢针在搅动,嗡嗡作响,视野边缘阵阵发黑。但她不敢停下!怀中那版猴票坚硬的棱角,紧贴着心脏,是她此刻唯一的力量源泉。

终于,在一条堆满废弃竹筐和烂菜叶、散发着浓重腐臭气味的死胡同尽头,她找到了那扇记忆中的、油漆剥落的窄小木门。门楣上方挂着一块同样破旧、字迹模糊的木匾——“集雅斋”。

就是这里!前世那个口碑尚算公道、收售邮票的老店!

林薇靠在冰冷的砖墙上,剧烈地喘息了几口,强行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她迅速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和衣襟,努力让脸上那副病弱的苍白显得“自然”一些,然后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浓烈的陈旧纸张、木头霉味和廉价熏香混合的古怪气味扑面而来。店内光线昏暗,几排落满灰尘的玻璃柜台里陈列着一些真假难辨的旧书、瓷器和杂项。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对襟褂子、头发花白稀疏、戴着老花镜的干瘦老头,正趴在柜台后,就着一盏昏黄的台灯,用放大镜仔细端详着一枚小小的铜钱。

听到门响,老头慢悠悠地抬起头,浑浊的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落在门口这个穿着脏兮兮校服、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却异常沉静锐利的少女身上。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

“小姑娘,买点什么?”老头的声音沙哑干涩,没什么热情。

林薇没有废话。她径直走到柜台前,目光平静地迎视着老头审视的眼神,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异常清晰:“老板,收邮票吗?整版的,80猴。”

“80猴?”老头昏花的老眼瞬间亮了一下,如同烛火被拨动!他放下放大镜和铜钱,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上了一丝认真,“整版的?保存怎么样?带了吗?”

林薇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店内每一个角落,确认没有其他人。然后,她微微侧身,背对着门口可能存在的窥视,动作迅捷而隐蔽地将手伸进校服最贴身的暗袋,小心翼翼地摸出那个透明的塑料封套。

鲜红的底色,金线勾勒的灵猴,整版八十枚连张,在昏暗的灯光下流淌着内敛而珍贵的光泽!虽然封套边缘沾了些灰尘,但邮票本身完好无损,品相极佳!

当那抹鲜亮的红色映入眼帘时,老头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却又在即将触碰到封套时猛地顿住,强行压下激动,恢复了老成持重的模样。他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声音努力维持着平静:“嗯…东西看着还行。小姑娘,想卖多少?”

林薇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精神力枯竭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但她的大脑在巨大的压力下反而被逼出一丝极致的清醒!前世关于猴票此时市价的模糊记忆碎片,在“基础信息处理”的艰难推演下迅速整合!她知道,整版猴票在199X年夏天,虽未达到后世的天价,但因其稀缺性,在藏家圈内已是一票难求!尤其品相完好的整版!眼前这个老头,眼底深处那抹贪婪的光,瞒不过她的眼睛!

“一口价,两千。”林薇的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她报出了一个远高于此时普通收购价、却又在顶级藏家心理预期边缘试探的数字!这是试探,也是亮剑!

“两千?!”老头倒吸一口凉气,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小姑娘,你开什么玩笑!狮子大开口也不是这么开的!这猴票是不错,可两千?你知道两千是多少钱吗?够买你这样的丫头片子好几个了!”他摇着头,语气充满了夸张的震惊和市侩的算计,试图用言语打压。

林薇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如刀锋,丝毫不为所动。她甚至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老头表演,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继续演。

老头被她看得有些发毛,那平静下的压力让他心里没底。他干咳一声,拿起放大镜,装模作样地对着猴票仔细端详起来,嘴里啧啧有声:“嗯…品相嘛,马马虎虎,边角有点毛了…齿孔也不太齐…唉,可惜了…”他一边挑刺,一边偷偷观察林薇的反应。

林薇依旧沉默。但她的手指,却不动声色地伸进了校服口袋,轻轻捏住了那包变形的“三步倒”鼠药。冰冷的塑料包装硌着指尖,带来一种残酷的安心感。她没有拿出来,只是用指尖感受着那致命的轮廓。

老头絮絮叨叨挑了半天毛病,见林薇油盐不进,眼神反而越来越冷,心里也有些打鼓。他放下放大镜,叹了口气,摆出一副“吃亏”的样子:“罢了罢了,看你小姑娘也不容易。这样吧,我吃点亏,给你个实在价,八百!怎么样?八百块,够你花好几年了!”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比了个八。

八百?打发叫花子?!

林薇心中冷笑。她清晰地看到老头眼底深处那抹志在必得的热切!这老狐狸!

“一千七。”林薇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她报出第二个价格,同时,捏着鼠药的手指微微用力,口袋里的纸包发出细微的、如同死亡叹息般的摩擦声。她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老头的脸上,声音压低,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老板,我赶时间。家里有人等着救命。这价,行就行。不行……”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老头干瘦的手,语气陡然转冷,如同寒冬刮过的风,“…我立刻就走。不过,我要是出去不小心说漏了嘴,让某些‘穿花衬衫的’知道您这儿有整版好品猴票……”她没有说完,留下一个冰冷而充满威胁的留白。

老头的脸色瞬间变了!他脸上的市侩和算计瞬间凝固,转而化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被戳中心事的慌乱!花衬衫?他当然知道最近有个穿花衬衫的胖子在疯狂扫货整版猴票,出价比市价高,但为人极其贪婪霸道!如果真让那疯子知道自己手里有货,还压价收了个小姑娘的……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着林薇那张苍白却异常平静、眼神深处却翻涌着疯狂与狠厉的脸,再联想到她话里话外的威胁和那口袋中若有若无的异响……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上他的脊背!这丫头,绝不是善茬!她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如同亡命徒般的煞气,让他这个老江湖都感到心惊肉跳!

“你…你…”老头指着林薇,手指微微颤抖,嘴唇哆嗦着,想骂人,却又被巨大的恐惧堵了回去。他死死盯着林薇口袋的位置,仿佛里面藏着择人而噬的毒蛇!

僵持。

死一般的寂静在狭小的店内弥漫。只有老头粗重的喘息声和台灯灯丝发出的细微滋滋声。

几秒钟,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老头颓然地垮下肩膀,如同斗败的公鸡。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嘶哑:“好…好…算你狠!一千五!一千五现钱!不能再多了!我这小本买卖……”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一千七。现钱。现在。”林薇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她的眼神冰冷如铁,捏着鼠药的手指再次微微用力,口袋里的纸包发出更清晰的、令人牙酸的挤压声!

老头的脸色彻底灰败下去。他看着林薇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知道再讨价还价,这丫头真敢掀桌子!他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等着!”

他动作僵硬地转过身,哆嗦着打开柜台下那个沉重的老式保险箱,背对着林薇,窸窸窣窣地数了好一会儿。最终,他转过身,将一沓厚厚的、用旧报纸草草卷着的钞票,“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柜台上!动作带着肉疼和怨气。

“数数!一千七!一分不少!”老头的声音带着憋屈的怒火。

林薇没有立刻去碰那沓钱。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钞票的面额和厚度,在“基础信息处理”的极限扫描下,瞬间确认了大致数目无误。她这才伸出手,动作迅捷而稳定地将那沓沉甸甸的钞票拿起,塞进练习册封面内层的隐秘夹缝里。厚厚的书本瞬间变得异常沉重。

做完这一切,她看也没看那老头怨毒不甘的眼神,更没有再看那版被老头小心翼翼收起的猴票一眼。仿佛那价值连城的珍宝,在她眼中,不过是换取这沓肮脏现钞的工具。

她抱着那本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的练习册,转身,推开“集雅斋”吱呀作响的木门,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午后刺眼的阳光里。脚步依旧虚浮踉跄,但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风雪中孤傲的青松。

阳光白得晃眼,街上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怀中练习册里,那一千七百块钱如同滚烫的炭火,灼烧着她的胸口,也灼烧着她冰冷麻木的神经。

钱!到手了!

第一笔真正意义上的启动资金!足以让她暂时摆脱家庭的泥沼,拥有片刻喘息的空间!

然而,就在她刚刚走出“集雅斋”所在的那条肮脏小巷,准备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清点这笔巨款时——

【嘟!关键节点预警(初级)触发!】

【警告:检测到高关联度威胁源接近!】

【目标:苏倩(关联度95%)】

【方位:右前方50米,香樟树后!】

【威胁行为:持续窥视,意图不明!】

【威胁等级:黄色(中度威胁,需警惕)】

苏倩?!

林薇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猛地一沉!

她怎么会在这里?!

几乎是本能反应!林薇猛地低下头,将大半张脸藏在练习册后面,脚步瞬间切换回那种病弱虚浮的姿态,肩膀微缩,仿佛随时会被怀里的书本压垮。同时,她眼角的余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扫向系统指示的方位——

右前方,街角那棵枝叶繁茂的老香樟树后,一抹熟悉的粉色裙角一闪而过!虽然对方躲得很快,但林薇强化后的视觉还是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张甜美脸庞上一闪而逝的错愕、狐疑,以及……一丝被发现的慌乱!

是苏倩!她竟然跟踪到了这里?!她看到了什么?看到了她从“集雅斋”出来?还是更早?她起疑心了?!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获得巨款的短暂亢奋!林薇的指尖冰凉,紧紧攥着怀中那本藏着“罪证”的练习册。她强迫自己保持“虚弱”的步伐,不疾不徐地向前走,仿佛根本没有发现树后的窥视者。但大脑却在精神力枯竭的痛苦中,疯狂地运转推演!

苏倩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巧合?还是……她一直在暗中跟踪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放学?还是更早?她看到了自己和花衬衫男人的对峙?还是看到了自己卖猴票?!还是她和我一样是重生者,我心中一惊!

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巨大的风险!苏倩这条毒蛇,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可以撕咬她的机会!

必须立刻摆脱她!必须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藏匿这笔钱!家是绝对不能回了!旅馆?需要介绍信!私人小旅店?鱼龙混杂,更不安全!

就在这时,她的目光扫过街对面一家门脸破旧、挂着“为民刻章复印”招牌的小店。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混乱的脑海!

她抱着练习册,脚步虚浮地穿过马路,径直走向那家小店。推开吱呀作响的玻璃门,一股油墨和纸张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柜台后,一个戴着套袖、满脸油墨的中年男人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老板,刻章。”林薇的声音带着刻意伪装的沙哑和疲惫。

“刻啥章?公章私章?”男人懒洋洋地问。

“私章。普通木头的就行。名字:林薇。越快越好。”林薇将一张提前写好的名字纸条和五块钱(从练习册夹层里迅速抽出)放在柜台上。动作麻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男人看到五块钱(远超普通刻章费用),眼睛亮了一下,态度立刻殷勤起来:“好嘞!姑娘稍等!马上就好!”他拿起纸条和一块半成品的木坯,走到角落的刻字机前忙碌起来。

林薇抱着练习册,背对着门口,静静地等待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街对面那棵香樟树后,那道如同毒蛇般阴冷窥视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钉在她的背上!苏倩,还在盯着她!

几分钟后,一枚刻着“林薇”二字的普通木质私章递到了林薇手中。她看也没看,迅速塞进口袋。然后,她抱着练习册,再次推门而出,脚步依旧“虚弱”,却目标明确地走向下一个路口拐角处——那里,有一家小小的、国营的邮政储蓄所!

她需要立刻将这笔烫手的巨款存起来!现金带在身上,如同抱着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推开储蓄所那扇沉重的绿色木门,一股特有的钞票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午后人不多,只有一个穿着灰色工作服、面无表情的中年女柜员在打瞌睡。

林薇走到柜台前,将怀中那本沉甸甸的练习册放在冰冷的柜台上。她深吸一口气,在女柜员不耐烦的目光注视下,动作看似笨拙、实则极其隐蔽地翻开练习册封面,手指探入夹层,迅速将里面那卷用旧报纸包着的厚厚钞票抽了出来!

“存钱。”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储蓄所里。她将那一卷钞票推过柜台下方狭窄的缝隙。

当那卷厚厚的、边缘还沾着灰尘的钞票出现在柜台上时,打瞌睡的女柜员瞬间清醒了!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脏兮兮校服、脸色苍白、明显还是个学生的少女!一千七百块!这在这个年代,绝对是一笔令人瞠目的巨款!一个学生哪来这么多钱?!

女柜员狐疑地拿起钞票,警惕地打量着林薇,又仔细地、一张一张地检查着钞票的真伪,动作慢得令人心焦。

林薇面无表情地站着,任由对方审视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在自己身上扫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储蓄所玻璃窗外,街对面那棵香樟树后,苏倩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针,依旧死死地钉在她的背上!那目光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浓烈的嫉妒,以及……一丝终于抓住把柄般的狂喜!

钱是真的。手续是繁琐的。

当林薇最终拿到那张薄薄的、印着“活期储蓄”、金额栏写着“1700.00元”的存折时,手心已是一片冰凉粘腻的冷汗。她将存折迅速塞进练习册封面夹层的最深处,紧紧抱着这本如今承载了她全部身家和未来的“盾牌”,转身离开了储蓄所。

她不敢回头。但她知道,苏倩一定还躲在暗处,用那双毒蛇般的眼睛,贪婪而怨毒地窥视着她!窥视着她怀中的练习册!也窥视着她刚刚存入银行的……那笔来历不明的“巨款”!

阳光依旧刺眼,街道依旧喧嚣。

林薇抱着练习册,脚步虚浮地汇入人流。身后,是彻底碎裂的家门和父亲眼中刻骨的恨意;是花衬衫男人贪婪怨毒的目光;是苏倩这条毒蛇如同附骨之蛆的窥视;还有怀中这本藏着存折、如同定时炸弹般的练习册……

疲惫如同山崩海啸般袭来,精神力枯竭带来的眩晕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

她该去哪里?

哪里……才是她这只刚刚挣脱囚笼、却已伤痕累累、被群狼环伺的孤狼……暂时的栖身之所?

就在她茫然四顾、脚步踉跄地走过一条相对僻静的背街小巷时——

“林薇。”

一个清冷平静、如同冰珠落玉盘的熟悉声音,突兀地在侧前方响起。

林薇的脚步猛地顿住!

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她僵硬地、缓缓地抬起头。

巷子口,斑驳的树影下。

顾言推着那辆老旧的二八自行车,清瘦挺拔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鼻梁上的旧眼镜反射着午后刺眼的阳光,看不清镜片后的眼神。他脚边,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印着“市三中”字样的深蓝色运动背包。

他就那样站着,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午后的风穿过巷子,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吹动了他洗得发白的衬衫衣角。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林薇怀中那本沉甸甸的练习册上,然后缓缓上移,落在她苍白得毫无血色、沾着灰尘和毒粉、写满了疲惫与决绝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