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里,死一般的寂静。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禽兽”们被一锅端走后,整个院子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只剩下压抑的恐慌和某些角落里抑制不住的窃喜。
聋老太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此刻比院里最阴暗的角落还要深沉。她拄着那根油光锃亮的拐杖,在自己那间散发着霉味的小屋里焦躁地踱步,拐杖笃笃地敲击着地面,像是在为谁敲响丧钟。
院里出这么大的事,她一手扶持的“养老人”易中海,她看着长大的“亲孙子”傻柱,还有那个平日里还算殷勤伺候的一大妈,竟然一下子全折进去!这往后的日子,她还指望谁?这院子,怕是真的要塌了!
“不行!傻柱,我的乖孙不能有事!”她猛地一顿拐杖,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平日里深藏的狠厉与决绝。她比谁都清楚,这事儿一旦被定性为“作风败坏”,打上“流氓”的标签,那这几个人就彻底完了,工作丢了都是小事,怕是还要去啃窝窝头!
她颤巍巍地摸到中院,三大妈阎婆子正坐在自家空荡荡的屋子门槛上,对着四壁寒风抹眼泪,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咒骂着阎埠贵没本事,连个家都看不住,如今连累孩子们都要跟着受罪。
“阎家的,别嚎丧了!”聋老太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哭能把钱哭回来?还是能把人哭出来?赶紧拾掇拾掇,跟我走一趟!”
三大妈被她这副模样吓一跳,止住哭泣,茫然道:“老太太,您……您这是要去哪儿啊?这节骨眼上……”
“街道办!找王丫头!”聋老太眼神一厉,从怀里摸索半天,抠出五毛钱,“给你,陪老太婆我走这一趟,路上也有个照应。快点!”
三大妈一见那五毛钱,眼睛都快绿了。家里如今颗粒无收,这五毛钱可是救命钱!她也顾不上害怕,连忙点头哈腰:“哎,哎!老太太,我这就跟您去!”
街道办,王主任办公室。
王主任正对着一沓关于南锣鼓巷九十五号院的材料头疼欲裂,那份关于失窃和恶性事件的初步报告,字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烦意乱。这事儿,已经不是简单的邻里纠纷,而是严重的社会影响问题,捅到上面去,她这个街道主任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王主任!”聋老太一进门,也顾不上平日的客套,直接拄着拐杖上前,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凄苦:“丫头,老婆子我今天可是豁出这张老脸来求你了!院里那些孩子,易中海、傻柱他们,平日里都是热心肠,对街坊邻里,对厂里工作,那都是没话说的!这次……这次就是一时糊涂,犯了浑!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故意往我们九十五号院脸上泼脏水啊!”
王主任放下钢笔,疲惫地揉揉太阳穴,脸色沉凝如水:“老太太,您先坐。不是我不帮忙,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事儿,影响太恶劣了!简直是骇人听闻!公安同志那边已经初步掌握了证据,属于严重的作风问题,败坏社会风气!这顶帽子一旦扣实,谁都担不起!我这个街道主任,脸上都觉得火辣辣的,没法跟上级交代!”
聋老太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与哀求:“王丫头,我知道这事儿丢人,给您工作添大麻烦,让您难做。可当年……当年要不是老婆子我收留你……”她话锋一转,又带上几分恳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们都是工人阶级,是国家的主人,总得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是?处理肯定要处理,我们认!但能不能……能不能看在他们往日那点微末贡献和我们院子曾经也是‘先进’的份上,跟公安那边……美言几句,从轻一点?别一棍子打死啊!真要都进去了,那几个家就都散了,孩子怎么办?棒梗那孩子还那么小……”
王主任沉默许久,看着聋老太那张写满期盼与压力的老脸,心中百感交集。当年的恩情,她确实不能不记。她长长叹一口气:“老太太,您的意思我明白。原则问题,我绝对不能松口,这事的性质摆在那里。这样,公安那边,我会以街道办的名义去沟通,看看能不能在处理意见上,酌情考虑他们的认罪态度和各自的家庭实际困难。但最终怎么判,还得看他们自己犯的事有多严重,以及公安和厂里的最终决定。我只能说,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协调,成与不成,我不敢打包票。”
“哎哟,有您这句话,老婆子我就踏实多了!谢谢王主任!您真是我们九十五号院的大恩人啊!”聋老太脸上立刻挤出感激涕零的笑容,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拉着三大妈千恩万谢地出街道办。
一出街道办的门,聋老太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眼神又恢复了那份惯有的精明与算计:“阎家的,别耽搁,马上去轧钢厂,找小杨!”
三大妈有些犹豫,腿肚子还在发软:“老太太,杨厂长日理万机的,能见咱们这些普通家属吗?而且……这事儿太丢人了,传到厂里……”
“不见也得让他见!”聋老太拐杖笃笃作响,语气不容置喙,“你别多嘴,叫你去你就去。”
轧钢厂,厂长办公室。
杨厂长听完聋老太避重就轻、添油加醋的哭诉,眉头也拧成“川”字,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脸色阴沉。
“老太太,您先别急。”杨厂长沉声道,“这件事情,我已经接到公安方面的正式通报。性质非常恶劣!极其恶劣!我们轧钢厂是先进单位,年年红旗,出了这种败坏门风、影响生产、甚至可能涉及刑事的丑事,厂里绝不可能姑息!这是给我们厂的脸上抹黑,给整个工人队伍丢人!”
聋老太面色一僵,带着几分失落与孤注一掷的决绝:“小杨,我知道这事让你为难。老婆子我今天把话撂这儿,你帮我这个忙,保住他们几个的工作,哪怕是降职降薪,留厂察看也行。办完这事,当年那点微不足道的恩情,咱们就一笔勾销,以后老婆子我绝不再拿旧事来叨扰你。你看如何?”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几分:“再说,易中海和柱子他们,确实也是厂里的骨干力量。培养一个七级工,一个能让领导们都满意的好厨子,不容易吧?这损失……厂里也得掂量掂量。就当是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戴罪立功的机会!总比直接毁了他们,让他们彻底对生活失去希望要好吧?”
杨厂长沉吟半晌,眼神复杂地闪烁着。当年在四九城动荡时,确实是聋老太冒着风险收留他一夜,这份恩情他一直记着。这些年,也或多或少地给她一些方便。如今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显然是下了最后的决心。再者,易中海的技术和傻柱的厨艺,在厂里确实有其不可替代性。
他缓缓开口,语气依旧严肃:“老太太,厂有厂规,国有国法。犯了错误,就要接受惩罚,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原则。不过,我们党和政府的政策,向来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我会亲自跟公安那边再沟通一下,详细了解具体情况,看看是否有被冤枉或夸大的成分。至于工作岗位……厂里会开会研究,尽量给出路,但处分,是绝对免不了的!而且必须从严从重,要让他们深刻吸取教训,也得给全厂职工一个交代!”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一个号码:“喂,是公安局张队长吗?我是轧钢厂老杨啊……对对对,关于我们厂那几个职工的事情……嗯,我知道性质严重,影响极坏,我们厂党委对此高度重视……我的意思是,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下,能不能在处理上,考虑到他们毕竟是多年的老工人,技术骨干,认罪态度如果良好,是否可以……对,我们厂里也会严肃处理,开全厂大会点名批评,深刻检讨,绝不包庇……好,好,那麻烦张队长了,后续处理结果我们厂里会密切关注并及时通报。”
挂断电话,杨厂长对聋老太说:“我已经跟公安那边初步沟通过,他们会依法依规处理,但也会考虑实际情况和我们厂里的意见。你们先回去等消息吧。厂里这边,最迟明天会有初步的处理决定。”
聋老太和三大妈如蒙大赦,连声道谢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