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聋老太那间昏暗的小屋里,烟熏火燎的味儿混合着一股陈旧的霉味,呛得人鼻子发酸。易中海佝偻着腰,坐在小马扎上,那张曾经写满“威严”与“算计”的老脸,此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与难以掩饰的惶恐。游街的屈辱,厂里的处分,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老太太……”易中海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是个滋味儿。这事儿……它不对劲儿啊!太他娘的不对劲儿!”

聋老太眯缝着眼,干枯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那根油光锃亮的拐杖,拐杖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她“哼”一声,带着几分嘲弄:“不对劲儿?老婆子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就你们几个,平日里在院里哪个不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傻柱那浑小子横冲直撞,贾东旭那小子也是个偷奸耍滑不省心的,再加上你这个一大爷,能让你们几个同时栽这么大一跟头,栽得裤衩子都快掉了,还让公安和街道办都抓个正着,连点儿辩驳的余地都没有,这背后要是没个道行深的老狐狸在捣鬼,老婆子我把这颗老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使!”

易中海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的光:“老太太,您的意思是……真有人在背后处心积虑地算计我们?”这些天,那个游街时瞥见的背影,像梦魇一样缠绕着他,挥之不去,越想越心惊。

“废话!”聋老太拐杖往地上一顿,发出“笃”的一声闷响,“不是有人算计,难道是你们几个约好了,大清早的脱光衣服比赛谁更不要脸,好让全四九城的人都来瞧热闹?”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与洞悉,“行了,别在这儿跟我哭丧,猫哭耗子假慈悲。老婆子我问你,你现在是想就这么认栽,以后夹着尾巴做人,走到哪儿都让人戳脊梁骨骂老流氓,还是想把这口气挣回来,让那背后捅刀子的付出代价?”

易中海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压抑不住的狠戾与屈辱:“我……我当然不想就这么完了!我易中海一辈子没受过这种奇耻大辱!这口气,我咽不下!”

“那就对了!”聋老太嘴角咧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像一张干瘪的橘子皮,“要想不让人当笑话看,就得自己先站直,再找出那个让你摔跤的人,把他狠狠踩到泥里去,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你们几个,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再互相埋怨,就等着一块儿被那黑手勒死吧!去,把傻柱和贾东旭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给我叫过来!老婆子我倒要看看,你们这几个‘爷们儿’,还有没有点儿骨气,敢不敢跟那藏在暗处的东西掰掰手腕!”

易中海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精神头顿时提振不少。他知道,聋老太虽然眼瞎,但心比谁都亮堂,看人看事,毒辣得很。

不多时,易中海家那扇紧闭的屋门,在沉寂数日后,终于再次打开。

傻柱是第一个被叫来的。他低着头,两只手局促地在裤缝上蹭来蹭去,眼神躲闪,不敢看易中海。游街那天,他胸前那块“奸夫”的牌子,像烙铁一样烫在他心上,让他一想起就脸红脖子粗,又羞又愤,还有一股子说不清的委屈和被人当猴耍的憋屈。

“一大爷……”傻柱瓮声瓮气地叫了一声,声音比蚊子哼哼也大不了多少。

易中海面色沉凝,指了指炕沿:“柱子,坐。”

傻柱依言坐下,屁股只沾了半边炕沿,浑身不自在,心里七上八下的。

紧接着,贾东旭也黑着脸进来。他脸色铁青,嘴唇抿得死紧,一双眼睛里布满血丝,像是要吃人。他一进屋,那股子怨气和戾气就扑面而来,让本就压抑的屋子更添几分寒意。他连声“师傅”都没叫,只是冷冷地扫了易中海和傻柱一眼,便在离门最近的条凳上重重坐下,一副随时准备拍案而起、拂袖而去的架势。

屋里的气氛尴尬得能滴出水来。三个人,曾经的“师徒”,曾经的“邻里”,如今却因为一场惊天丑闻,变得形同陌路,甚至隐隐透着刻骨的敌意。

还是易中海先开口,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刻意营造的沉痛与凝重:“柱子,东旭,我知道,咱们都栽了。栽得很难看,脸都丢尽了,成为全院乃至全厂的笑话!”

傻柱闻言,脑袋垂得更低,脸涨得通红,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贾东旭则发出一声带着浓浓嘲讽的冷哼,眼神中的不屑与恨意毫不掩饰:“哼,现在知道丢人?早干什么去了!”

易中海仿佛没看见贾东旭的反应,继续说道:“这几天,我翻来覆去地想,这事儿,它透着邪乎!太邪乎了!”他加重语气,眼神在傻柱和贾东旭脸上逡巡,“柱子,你跟我,还有秦淮茹,三更半夜的,怎么就那么巧被人堵在屋里?咱们当时真的是在商量事儿,可谁信?谁他娘的信!东旭,你跟你师娘……又是怎么回事?咱们院里,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同时算计咱们两拨人,还算计得天衣无缝,连点儿风声都没露出来?这分明是有人在背后下套,把咱们当傻子耍!”

傻柱猛地抬起头,憨直的脸上写满惊愕与茫然,随即涌上一股被愚弄的愤怒:“一大爷,您是说……是说有人故意害咱们?谁啊?谁这么缺德带冒烟儿的?!他娘的,让老子知道是谁,非扒他的皮不可!我明明是去帮忙的,怎么就成奸夫了?我冤啊!”

贾东旭依旧板着脸,但眼神却微动,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他恨易中海,恨一大妈,恨秦淮茹,更恨那个把他推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无形黑手。游街时那些鄙夷的目光,那些戳脊梁骨的唾骂,像刀子一样刻在他心上。如果真如易中海所说,是有人在背后捣鬼,那他贾东旭,是不是也算是个受害者?被人设计陷害的受害者?这个念头让他心里那股滔天的屈辱感稍微减轻一丝,仿佛找到一个可以宣泄所有怨恨的出口。

易中海见火候差不多,语气越发激昂:“这不是冲着咱们某一个人来的!这是有人存心要整死咱们几个!要把咱们九十五号院的名声彻底搞臭!让咱们厂里也跟着丢人现眼!你们想想,咱们几个倒了,谁最高兴?谁能从中渔利?咱们被人当枪使,当猴耍!”

傻柱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般叫道:“对啊!肯定是有人眼红咱们!眼红一大爷您是七级锻工,眼红我……眼红我厨艺好,人缘好!”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但语气中的愤慨却更浓。

贾东旭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冰冷,像淬了冰碴子:“易中海,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就算有人捣鬼,那也是你老不正经,做事不密,连累我们!”他虽然也开始怀疑有内情,但对易中海的怨恨,却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只是,如果能找到一个共同的敌人,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那个人身上,对他来说,无疑是减轻自身耻辱的最好办法。

易中海脸色一僵,随即又恢复如常,他看着贾东旭,语重心长地说:“东旭,我知道你心里有气,有恨。我何尝不是?我这一大把年纪,落下这么个名声,我还有脸见人吗?!”他捶了捶胸口,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可是,光生气,光互相埋怨,能解决问题吗?只能让那个躲在暗处的小人拍手称快!咱们要是再这么各自为战,就真着那小人的道!到时候,人家把咱们一个个踩死,咱们连个响动都发不出来!你想想游街那天,那些人是怎么看我们的?那种滋味,你还想再尝一次吗?”

傻柱连连点头:“一大爷说得对!咱们不能让那孙子得逞!东旭,咱们得一块儿把那王八蛋揪出来,千刀万剐!”

贾东旭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条凳的边缘,眼神闪烁不定。理智告诉他,易中海的话不无道理。这次的事情,确实处处透着诡异。他内心那股无处发泄的滔天恨意,也需要一个明确的目标。与其恨易中海这个同样倒霉的“同伙”,不如将所有怒火都倾泻到那个未知的幕后黑手身上。

易中海观察着贾东旭的神色变化,知道他已经有所松动,于是趁热打铁,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和凝重:“这些天,我一直在想,院里,谁有这个心思,又有这个能耐,能把咱们算计得这么惨……我想到一个人……一个我们可能都忽略的人……”

傻柱和贾东旭的目光同时聚焦在易中海脸上。

易中海顿了顿,眼神变得幽深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赵锋那小子,你们还记得吗?”

“赵锋?”傻柱愣了一下,挠了挠头,“他不是……不是已经死了吗?还是我们一起去把他.....的。”

贾东旭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甚至带上一丝惊惧。赵锋!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他的心里。他当然记得赵锋,那个被他百般欺辱,最后“意外”打死的孤儿!他甚至还从赵锋家里捞了不少好处!

易中海缓缓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与后怕:“是啊,他是死了。可你们不觉得,他死得太蹊跷了吗?太巧了!而且,游街那天,我好像……好像看见一个背影,跟赵锋那小子,有七八分像!还有,你们记不记得,赵锋死前那几天,看咱们的眼神,就跟淬毒一样!我当时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后背直发凉!”他故意说得模棱两可,却足以在傻柱和贾东旭心中投下重磅炸弹。

“什么?!”傻柱惊得差点从炕沿上跳起来,“一大爷,您……您没看错吧?死人还能活过来?那……那不成鬼了?!”

贾东旭的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他死死盯着易中海,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如果真是赵锋……或者跟赵锋有关的人……那一切就都说得通!赵锋有足够的理由恨他们每一个人!他们都从赵锋的死中或多或少得了好处!

屋子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但这一次,空气中却多一丝共同的敌人出现后,那种微妙的、带着恐惧和复仇欲望的“同仇敌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