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夕阳把飘窗的窗帘染成蜜色时,林翎已经在围巾上织错了三次针。毛线针在暮色里投下细长的影子,像搁浅在琥珀里的船。鹿箓的头枕在她腿上,发顶的旋儿被夕阳镀成金环,像宇宙中某个微型星系的核心——她曾在他睡着时数过那圈头发的根数,三十七根,根根都沾着她买的雪松洗发水香气。

“这里该放个传送锚点。”他的指尖划过她膝盖骨,手机屏幕的冷光映得他睫毛发蓝,“这样你迷路时,我就能立刻找到你。”

林翎的针突然戳到毛线球,绒线崩出细小的静电,在两人之间噼啪作响。她低头看他指尖描摹的轨迹,膝盖骨凹陷处正对应游戏地图里“海拉鲁城堡”的位置,而他拇指停留的膝盖外侧,是“初始台地”的方向——那是新手诞生的地方,也是他教她玩《塞尔达》时,第一次握住她手腕的位置。

毛线针穿过粗线的窸窣声里,鹿箓忽然握住她持针的手。银戒内侧的“LL”缩写硌过他掌心的茧,那是工作时握手柄磨出的印记。他把她的手指摊开,掌心里的红痕像朵倔强的小花开在苍白的雪地里。

“线太紧了。”他用拇指指腹揉开那些褶皱,雪松香护手霜的味道混着他指尖的温度,“不是说好了我来织围巾?你负责指挥就行。”

记忆突然漫过堤岸。那个雪天,他抱着毛线团闯进她的宿舍,毛线球滚到沙发底,织针戳到自己鼻尖,最后却捧着歪歪扭扭的围巾递给她,围巾边缘卷着参差不齐的毛球,像被松鼠啃过的树皮:“虽然丑,但暖和。”此刻他掌心的纹路正与她的交叠,像两片拼图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

窗外的麻雀忽然扑棱棱掠过,晾衣绳上的袜子轻晃。他的白袜和她的粉袜并排挂着,被晚风吹得相撞,像两个害羞的小人在说悄悄话。林翎想起今早收衣服时,他把她的bra举过头顶,阳光穿过蕾丝花边在他脸上织出温柔的网:“你看,我们的衣服在谈恋爱呢。”

“小满!别咬毛线!”她惊呼一声,毛线球被橘猫拨到地板中央。鹿箓笑着翻身去抓猫,后颈的碎发扫过她小腿,痒得她缩了缩。

暮色渐浓,星星灯忽然自动亮起。那是她设置的定时开关,暖黄色的光点沿着窗帘杆爬成银河,落在鹿箓仰起的脸上。他的眼睛里盛着灯光,盛着她,盛着正在打盹的橘猫,像盛着整个宇宙。

“累了吗?”他坐起身,替她揉着发酸的肩膀,“要不我们去看电影?你选片子。”

林翎摇头,把毛线针塞进他手里。他的指尖触到粗线时忽然顿住,像触到某种珍贵的信物。

“教我怎么织平针。”他的耳朵在灯光下泛着淡红,“上次你说我织的围巾像麻花。”

她轻笑一声,从身后环住他腰。毛线针在两人交叠的掌心起伏,像艘小船在暮色的海面摇晃。他的呼吸拂过她发顶,数着“一针、两针”的声音里带着孩童般的认真,偶尔说错针法,就用嘴唇轻轻蹭她额头作为“惩罚”。

飘窗玻璃映出两人的倒影: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她的发尾蜷在他肩头,毛线在指间穿梭成温柔的网。小满跳上窗台,尾巴扫过星星灯,光点落在围巾上,像撒了把未凝固的星子。

“你知道吗?”林翎把脸埋进他后颈,闻见雪松香混着汗味的独特气息,“每一针都是我在织我们的未来。”

鹿箓的手忽然顿住,毛线针在暮色里划出半道弧光。他转身时,星星灯的光正落在他眼底,碎成万千银河:“那我要织得更密些,这样未来就不会漏风了。”

毛线球在地板上轻轻滚动,橘猫伸出爪子拨弄。林翎看着他皱眉研究针法的模样,忽然想起他熬夜改方案时,她悄悄替他泡的黑咖啡——杯底沉了块方糖,他却喝得半点没察觉,还说“这杯特别香”。原来所有的甜蜜都藏在细节里,在他替她揉开掌心红痕的指腹间,在毛线针穿过岁月的经纬里,在暮色渐深时依然明亮的星星灯里。

当第一颗真正的星星爬上夜空时,围巾已经织出了柔软的弧度。鹿箓举起半成品,围巾边缘挂着几根歪扭的线头,却比任何奢侈品都珍贵。他把围巾绕在两人脖子上,让两端垂在飘窗边缘,像两条交缠的银河。

“这样我们就被织进同一条围巾里了。”他的鼻尖抵着她的,呼吸交缠成白雾,“永远不会分开。”

林翎抬头看他,发现暮色已深,星星灯却把他的轮廓烘得发烫。原来所谓宇宙,从来不在浩渺星空,而在他掌纹里的温度,在毛线针的起落间,在每个“我们”并肩的瞬间。她想,就算有天时光把毛线磨得发白,这些藏在针脚里的爱,也会永远闪着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