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9年4月17日，京城地下城第三层，生存配额发放日。
林星野在3.2平方米的胶囊公寓中醒来，生物芯片立即在视网膜上投射出环境数据：辐射值473毫西弗，氧气浓度18.7%，二氧化碳含量突破警戒线。他机械地咽下今日份的营养胶丸，胶体在舌面上留下金属味。胶丸表面的激光标记显示"联邦配给-科研人员特供-A级"，这是地下城最高级别的生存配额。
窗外，人造光源模拟的晨光被通风管道渗出的灰色雾气扭曲成病态的黄色。林星野知道，这所谓的"窗户"其实是纳米级OLED屏幕，真实的地表早已被核冬天笼罩了七年。屏幕角落不时闪过的雪花噪点，提醒着这套系统也即将达到使用寿命。
"第1095天。"他对着斑驳的碳纤维墙壁自语。自从第三次世界大战引发的核冬天迫使人类转入地下，已经整整三年。墙上的全息投影日历不断闪烁着触目惊心的数字：石油储量3年2个月14天。这是人类文明的倒计时，精确到天的死亡宣告。
居住区的走廊比昨天更加拥挤。新来的难民蜷缩在每一个可能的角落，他们身上还带着地表辐射尘的气味。林星野的生物芯片自动扫描到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骨骼扫描显示严重营养不良，她正机械地啃食一块发霉的藻类饼干——这是平民区的主要蛋白质来源。
"让一让！尸骵运输！"两个穿着橙色防护服的工人推着平板车经过，车上堆叠着五具覆盖着聚乙烯塑料布的尸骵。最近爆发的急性辐射病已经夺走了地下城7%的人口。林星野的生物芯片显示其中一具尸骵右手腕上还戴着科研部门的量子加密手环——可能是他认识的某位同事。
量子物理研究所的大门出现在走廊尽头，曾经价值百万的钛合金门板现在布满弹痕和凹痕。门旁的虹膜识别系统早已断电，取而代之的是最原始的链条锁和纸质登记簿。登记簿上最后一条记录是三个月前的，字迹已经被血迹模糊。
"林博士，您又来挖宝了？"看门的老张头从值班室探出身子，他的右手只剩下拇指、食指和中指——去年在资源回收时被自动化机械切掉的。老人左手攥着今日配给的合成蛋白饼，饼体呈现出基因改造藻类特有的不自然蓝色。
林星野晃了晃手中的量子平板："最后一次设备清单核查。"屏幕上的红色警告框不断闪烁："资产回收令-优先级A"。联邦资源管理局的全息钢印在昏暗的应急灯下泛着冷光，这是战争时期特有的量子加密防伪标识。
走廊的智能玻璃大多已经碎裂，仅存的几块也布满蛛网般的裂纹。透过残缺的夹层，能看到地壳运动导致的墙体变形。林星野的磁力靴踩过散落的文件，其中一份泛黄的纸上印着《人造太阳计划最终报告(2074)》。现在连真正的太阳都很少能穿透持续七年的核冬天云层，更别提那个耗资万亿却最终失败的人造太阳项目。
实验室主控台积了厚达两厘米的灰尘。林星野输入了七年来每天都会输入的36位量子密码，意外的是，备用电源的指示灯竟然亮起了微弱的绿光。这太反常了——按照联邦战时节能法案第17条，所有非必要设施都应在三年前切断供电。除非...
屏幕亮起的瞬间，一组异常数据突然占据了整个显示界面。林星野的瞳孔急剧收缩——地壳深层监测仪仍在运作，而且正在记录一组不可思议的信号。这台本该在五年前就停止工作的设备，此刻显示的读数却异常清晰。
"量子纠缠态释放模式..."他喃喃自语，手指颤抖着调出频谱分析。波形显示地下三千米处存在规律的能量波动，频率稳定在437.382152太赫兹，误差不超过千万分之一。这种精度远超人类现有技术水准，甚至超越了理论极限。
历史记录显示这个信号已经持续了279天4小时16分钟。更惊人的是，信号源正在以每小时17.3厘米的速度向东南方向移动。林星野调出全球地质图，红色轨迹如同利箭般直指南极大陆。轨迹终点的坐标让他心跳骤停——正好是1938年纳粹探险队声称发现"地球轴心"的位置。
"老张！地下三层最近有没有新开的采矿隧道？"他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产生诡异的回音。
老人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溅在控制台上："早停了...半年前就..."他艰难地喘息着，"连抽水都...没足够电力...他们说...要保留能源给...战争机器..."
林星野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这个深度，这种精度，绝不可能是自然现象。他抓起量子通讯器，但屏幕显示"网络中断-最后节点离线7天3小时"。上周的太阳能卫星坠毁事件摧毁了人类最后的量子中继器，现在连联邦总统也只能使用二战时期的短波无线电。
就在这时，整个实验室突然剧烈震动。顶棚的混凝土碎块如雨般落下，一台价值连城的量子计算机被直接砸穿。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又一场边境冲突波及到了科研保留区。林星野的生物芯片显示爆炸当量约500吨TNT，距离3.7公里，冲击波将在47秒后到达。
林星野的动作快得不像个45岁的理论物理学家。他迅速将数据流压缩进生物芯片，芯片植入左腕时产生的剧痛让他咬破了嘴唇。屏幕上，那个神秘信号仍在持续，波形图上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的频率，仿佛在诉说一个被刻意埋藏了五十万年的秘密。他突然意识到，这个频率与人类大脑θ波的谐波频率惊人地吻合。
当刺耳的警报声穿透三层混凝土楼板时，林星野已经冲进紧急通道。合成语音机械地重复着："所有人员立即撤离。资源回收部队将于60分钟后抵达。重复，这不是演习..."语音在说到"回收"一词时出现了诡异的扭曲，仿佛被某种力量干扰。
通道尽头，一束罕见的阳光穿透云层缝隙，照在墙面的世界资源分布图上。石油储量：3年2个月14天。稀土元素：耗尽。可耕地面积：4.7%。人类文明倒计时，正在每一个尚能工作的显示屏上跳动。而在图表边缘，一行几乎被遗忘的小字显示："南极冰层下未勘探区域：63.7%"。
而此刻，林星野腕间的生物芯片，正以437.382152太赫兹的频率，与地心深处的神秘信号产生量子共振。某种远超人类理解的力量，正在地球的血管中脉动。更可怕的是，他越来越确信——那个力量是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