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赵清错愕,旋即就要发飙,“母亲你说什么呢!自然是没有!”

杨玲玉彻底松了口气,没有就好。

赵家是和沈家有婚约的,若是不洁之身,怕是不好交代。

沈家郎,是绝无仅有的好婚事。

好在,这里是扬州,他们的地盘。

离上京城天高皇帝远,这消息要传过去,不容易。

而且也不怕,他们能压住。

赵清在父母面前哭哭啼啼,赵汉中和杨玲玉也恨。

恨,不知谁人不长眼。

居然敢欺负他们赵家人。

赵汉中和杨玲玉商量着,不知是谁家脑子糊涂了,看他们不顺眼?

可眼下在扬州城,他们赵家最是风光。

也并没有什么仇敌。

思来想去,怎么也料不到,这纯属巧合。

这个仇,自然要报。

也要查。

但眼下,最重要的。

是把赵清这件事,给解决了。

赵清被劫没几个时辰,就满城皆知。

赵汉中和杨玲玉更加肯定,是背后有人在推动。

但是,要替赵清解决嫌疑,倒是也不难……

——

正月十六。

天公作美。

一早起来,便是万里蓝天,无雨无雪,没有前几日的沉闷。

这一日,顾含烟院子里,抬进来的箱子,比此前都要多。

“莺莺姑娘,这是城东的陈老爷,遣人给姑娘送来的,陈老爷差人送来口讯,说莺莺姑娘今夜若是跟了他,还会有一屋子的赏礼送来。”

顾含烟坐在梳妆台前,凭窗望出去。

看都不看那些堆在地上的赏礼一眼。

隔着屏风,她示意婢女下去。

这一箱箱的赏礼,就想留住她的人?

不过,是些身外之物。

戴再多的金银珠宝,那也是姐儿。

是万人骑的马儿。

走出这香玉阁的门,谁还会捧着她?

再说了,这些东西,又并非全是她的。

送来的,她有权支配,能戴能用。

但东西,都是香玉阁的。

要真能都是她的,这香玉阁里的姑娘,早就个个给自己赎了身,成了良民了。

而且,只有银子,有什么用。

这个世道,无权无势,银子,都是守不住的。

像赵家,坏事做尽,有了权,银子便源源不断地来。

吃早膳时,佟妈妈风风火火,又领着几个婆子过来。

笑得花枝乱颤,“莺莺姑娘的出阁宴,盛况远比几年前,诗诗姑娘的出阁宴,还要显赫……”

自己这几年的盘算,果然是对的。

柳莺莺不过是唱了几首曲儿,连真容都没见着。

只画了副画,给客人一睹,叫他们联想。

男人呐,这种欲盖弥彰,隐隐约约摸不着的感觉,他们最喜欢。

那身段、那媚眼,寥渺几笔,神韵跃然纸上。

只要识货,就没有不为之神魂颠倒。

这也是为何,当初赵家,把柳莺莺交给她时。

佟妈妈第一句话便说了,这是个极品。

她混迹勾栏多年,只消一眼,就能看出是不是好苗子,好货色。

再加上这些年她的娇养,端的是养出了一只金凤凰了。

这不,还没出阁,就给她源源不断送金银财宝来。

为着今日,佟妈妈给顾含烟备了从头到脚的行头。

从头面,到衣裳,再到里头的小衣。

都是她陪着柳莺莺,仔细挑选的。

美人,并非只有静态美。

一瞥一笑动起来,那才是夺人眼球,醉人心脾。

而且这柳莺莺,不仅是样貌,身段好,就这把嗓音,更是一绝。

绵绵糯糯,软软娇娇。

只要在那动情之时,在闺房里,在床榻上,多喊几声“郎君”。

再瞧着,她那藏着氤氲秋水的眸子。

佟妈妈就不信,有哪几个男子受得住。

单是她这么一个,在风月场纵横多年的人,听了都骨子酥软。

只想好好疼一疼她。

“这城西的林公子,城北的白家郎、章二郎,城东的……都送了礼过来。”

佟妈妈笑着拿起玉梳子,来给顾含烟梳头。

顾含烟再无上一世那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不过,是利益互换。

她有价值,佟妈妈把她当做摇钱树。

谁会苛待自己的摇钱树?

顾含烟心安理得,接受着佟妈妈的恭维。

不像上一世,战战兢兢,觉得自己对不住她的养育。

不过,想起佟妈妈原先对自己的怀疑。

顾含烟撇撇嘴,又眨巴着眼睛,好似金豆子快要掉出来。

“妈妈,莺莺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今日的郎君,你自己能选,今日呐,你就是主儿。”

出阁宴的花魁,是被文人雅士捧着的。

会琴棋书画,姿色动人,自是寻常姐儿比不上。

出阁宴上,谁都买得起她的身子。

主动权,就落在柳莺莺自己手上。

谁能得她的青眼,谁想要她这处子身,都要她点头。

所以,才有这么多金银珠宝送来。

献殷勤,想她点头,选自己。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但顾含烟担忧的,不是这件事。

毕竟她想攻下的目标,已经找好。

她是想,从佟妈妈嘴里,探听另一件事。

顾含烟拿着手帕子,摸着心口,说,“今晨起来,听闻昨夜那件事儿,有着落了,莺莺有些后怕。”

日头刚起,寒山寺姑娘被劫一事,又有了新说法。

人传人的讯息,随着升起的日光,铺陈开来,很快传遍扬州城。

说是官府的人,在马厩里找到了那姑娘。

只不过,姑娘已经没了命。

半裸着身子,身上布满青紫痕。

那两腿间,还有未干的血迹。

不止官家人,许多附近的市民,也看见了。

官府寻了人,附近的婆子,用一卷草席,将那姑娘裹了,抬了出来。

那姑娘的家人,很快就去了官府认尸。

说昨日,自家姑娘去寒山寺上香,谁知一夜未归。

再见到,却是冰冷的尸体。

这么好的日子,出了这种事。

那夫妇哭得撕心裂肺,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了。

哪里是什么赵家女?

都是谣传。

昨夜里,有人在寺庙留宿,看到那赵家女赵清,在寺庙里跪着念经,为家人祈福。

好一个大孝女。

而赵家借去的府兵,也找到了偷盗赵家传家宝的奴仆。

活活将人打死了。

又说,赵汉中分外有心,为了给夫人找传家宝,不惜找了一夜,扬州城都被他翻过来了。

这事,反倒成了佳话。

赵家干这种事,顾含烟并不惊讶。

“妈妈,这赵家小姐,也是有福气,若昨日是莺莺碰上了……那裹尸之人,只怕就是我了……”顾含烟说得动容。

佟妈妈“呸”了一声,“不说这些晦气的,你福气大,好好的呢。”

想了想,佟妈妈又说,“这赵家小姐自然有福气。有福气的是,她是赵家人!要不我让你好好伺候那些个看上你的老爷。”

佟妈妈点到为止,没有多说。

但顾含烟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

那姑娘,果然是替死鬼。

赵家为了洗去赵清的痕迹,杀了人。

无辜的人。

杀人嫁祸,李代桃僵。

这么多年了,还是赵家爱用的伎俩。

还真是,目无王法,为所欲为。

顾含烟深深吸了口气,拧着帕子。

她们这些底层人的命,就是这般,这般脆弱无依。

在这些权贵眼里,就跟蝼蚁一般。

想拿捏就拿捏,想踩死就踩死。

在他们眼里,他们这些人的命,就跟那牲畜一般。

顾含烟面上淡然,仿佛只是无意提起。

吃过饭,佟妈妈也没叫她做什么。

这一整日,白日的时候,她都很自由。

留在屋里休整。

等入了夜,香玉阁人来客往。

处处掌了灯,才是她沐浴更衣,对镜着妆,要上工出阁之时。

今日,天气极好,月明星稀。

顾含烟准备妥当,坐在窗边,对着天边的月亮发呆。

鼻尖嗅着屋内熏香的气息,渐渐放松下来。

这里远离前院,很安静。

如同顾含烟重生归来的心境。

她以为,自己会隐藏不住情绪,不慎暴露。

但人之极限,往往超出自己所想。

心若湖面,大风刮过,也不过一阵涟漪。

无人能瞧见,底下的暗流。

出阁宴,设在后院水榭。

那边郎君来得齐了,佟妈妈才遣人来,请她过去。

“莺莺姑娘,那边就等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