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与香玉阁相距两条街的会友楼。

叶雪山正与沈御一行人,把酒言欢。

酒过三巡,旁边有友人提醒叶雪山,“时辰差不多了,再不过去,要错过了。”

叶雪山这才想起正事。

赶紧跟沈御说,“沈二郎,我们在香玉阁定了席,可别忘了。”

叶雪山非本朝人士,随行的人里,不止他一位使臣。

来这苏扬来,也是为了见识见识传说中的南国风景。

从南下至今,他都有些流连忘返了。

不仅景色秀丽,美人,也与北边、关外,截然不同。

沈御抬眼,看了眼外头的天色。

这才让小厮唤人结账,与友人一道,往那香玉阁去。

夜色已深,白日里藏着的东西,便都在这时倾巢而出。

譬如这扬州城里的勾栏与姐儿。

一路上,街坊道旁站着不少盛装打扮,在揽客的姐儿。

几个大男人,信步过去,不过一盏茶时间,也无需叫马车。

待到了香玉阁门口,早有守着的人,出来接待。

小婢见到贵客,去给佟妈妈报信。

佟妈妈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笑脸盈盈过来,迎几位爷进去。

这可是长安城来的尊客。

虽然佟妈妈不指望能做这几位爷的生意,但能攀上点关系,也极好。

特别是正中间这位沈公子。

佟妈妈伺候了男人这么多年,就没有看过生得这么俊俏的郎君。

他的好看,并非阴柔,也非勇猛。

而是正正好。

这是佟妈妈活到现在,评价男子最高的形容。

佟妈妈十五岁,便开了荤。

她不是前头那种寻常姐儿,可以万人骑。

她身价高,懂得多,也是挑着笼络和伺候。

但十几年来,伺候的男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就她的经验来说,这位沈公子,便是,穿着衣裳,高大威武,仪表堂堂。

至于脱了嘛……

必然是精瘦有力的……

佟妈妈仿佛能看到,他在马儿上驰骋挥汗的样子……

便得马儿跑累了,郎君还能气定神闲地逗弄你一番。

若非再年轻几岁,佟妈妈定是要自己上场勾搭一番。

如此郎君,对佟妈妈这种阅人无数的姐儿来说。

那真是,春宵一夜值千金呐。

比起那些老的、丑的、肥的、胖的、无力的……

便是叫佟妈妈贴银子与他相好,都是乐意。

只可惜,这沈公子,并非扬州人士,以后怕是见不着。

进了香玉阁这么久,一路领着他走到后院,也没看自己几眼。

定知这公子眼光高,寻常人进不了他的眼。

可越是这般,佟妈妈就越好奇。

佟妈妈虽不知他是何人物,但这风度和气势,定然,是她高攀不起的达官显贵。

……

出阁宴,设在水榭。

夏日里,四面敞开,可欣赏园景。

到了冬日,窗扉都装了回去。

水榭里,烧着地龙,加上一群阳刚男儿,倒是不冷。

柳莺莺虽然还没来,但水榭里头,已有舞姬歌姬助兴。

这些,都是香玉阁的绝活。

看得郎君们如痴如醉,一边吃酒一边说话,酒壶续了一壶接着一壶。

忙得酒博士,都有些脚不沾地。

“歌姬舞姬都这么好看了,不知今夜的姑娘,得长成什么样?”叶雪山吃着酒,对沈御说。

他的官话本就不准,在这样的场合一说,就更显有几分说醉话的意思。

沈御瞥了他一眼,又扫了眼不远处的歌姬舞姬,淡淡道,“各有千秋。”

叶雪山端着酒盏的手顿了顿,心道这沈二郎真是一如既往的。

无趣。

面对美人,怎能说这种话?

不过,与沈二郎出入这么多烟花之地,他的性子,叶雪山多少也了解一些。

只觉得,那些姑娘,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半点不懂风情。

……

沈御却不以为然。

他早年拜得大师学医术。

师傅所教习中,远离女色,清心寡欲,也是其中一门。

他一贯以为,男儿只有控制得住自己的欲望,才有可为。

倘若连胯下之欲都控制不了,还谈何治国平天下?

他并不抗拒与人到此等风月之地。

因着每一回,他便当做是对自己的修炼。

他愈发不为所动,不动声色,修炼便更上一层楼。

旁人到此处风流,他是来修炼来了。

……

“哎呀,叶郎说的什么话,今夜,我们莺莺姑娘,自然是国色天香,保管各位爷啊,看了挪不开眼!”

佟妈妈四处转悠着,笼络客人。

一边看客人身前矮榻上的酒水小食空了没有。

招呼人来,替郎君们添酒加料。

今夜,单单是酒水钱,就够她赚一票的。

所谓酒色,酒色,便是如此。

佟妈妈一边说着,一边使唤人说,“去看看莺莺姑娘准备妥当没,叫姑娘别羞着了,丑媳妇也总得见公婆的!”

——

那边,顾含烟得了口讯,由着琥珀伺候着,换上衣裳。

是一袭湖水蓝的蝉翼纱裙,坠着泥银。

灯下,熠熠生辉。

出尘脱俗。

衣摆轻薄飘动,走动间,如同被微风吹着,荡起涟漪。

这时节,这一身确实单薄。

但等会儿一路过去,外头披着大氅。

到了水榭,又烧着地龙,不冷。

出了小院,到水榭去,一路都有回转游廊连接。

不怕风雨,也不怕身上沾湿。

顾含烟脚下裹着足衣,踩着木屐。

两名婢女,提着走马灯走在前。

木屐一路走去,在游廊木板上,敲出清脆的声音。

今日的装束,腰间和腿间,都绑着细小铃铛。

腰上有玉环相撞,伴着木屐声,铃铛声。

由远及近,都好似在提醒水榭里的郎君。

那天宫的仙子,正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