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小院里的油灯熬干了最后一滴油,豆大的火苗挣扎着跳动几下,终于熄灭。晨光熹微,透过糊着破麻纸的窗户,将屋内染上一层朦胧的灰白。
陈浩四仰八叉地躺在干草铺上,鼾声如雷,嘴角还残留着昨夜肉脯的油渍,脸上带着满足的傻笑。新换上的靛蓝色细棉布短褂被他蹭得皱巴巴,胸口的“驿”字在昏暗光线下模糊不清。
刘禹却早已起身。他没有点灯,借着微弱的晨光,正聚精会神地翻阅着那本《基础草药辨识图谱》。书页被翻得哗哗作响,他的手指在那些线条简洁却特征鲜明的草药图样上划过,口中无声地默念着旁边的注解文字。
“止血草…喜阴湿,多生于溪涧旁、岩石背阴处…叶片锯齿状,边缘带紫晕,搓揉后有微涩清香气…” 他合上书,闭上眼睛,图谱上的图像和文字清晰地浮现在脑海。昨夜那锭沉甸甸的银子和这本实用的图谱,像两针强心剂,让他对“跑单”之外的生财之道燃起了新的希望——采药!
“浩子!醒醒!太阳晒屁股了!”刘禹推了推还在梦乡里啃肉干的陈浩。
“唔…肉干…别抢…”陈浩迷迷糊糊地嘟囔着,翻了个身。
“起来练功!还想不想变强了?还想不想赚更多银子买肉干了?!”刘禹提高音量,一脚踹在陈浩撅起的屁股上。
“哎哟!”陈浩一个激灵弹了起来,揉着惺忪睡眼,“练…练功!对!变强!买肉干!”昨晚美食的余味和新衣服的体面感,瞬间被对未来的憧憬覆盖。他麻溜地爬起来,胡乱套上另一件靛蓝短褂,跟着刘禹冲向了庙后空地。
晨雾尚未散尽,空地上两个靛蓝色的身影已经摆开了架势。
“莽牛顶角!腰马合一!气沉丹田!”刘禹一边自己努力矫正着姿势,一边大声指点着动作更加笨拙扭曲的陈浩。痛苦的闷哼和粗重的喘息再次成为清晨的序曲。汗水很快浸透了崭新的棉布短褂,贴在身上,带来一丝粘腻,却也冲淡了昨日那点对商会“恩惠”的复杂情绪。实实在在的汗水,才是他们立足的根本。
修炼结束,两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瘫在地上大口喘气。陈浩揉着酸痛的腰背,龇牙咧嘴:“禹哥…这新衣服…穿着是体面…可练起功来,还不如咱那破麻布透气呢!”
“忍着!”刘禹喘着气,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今天跑单分头行动!浩子,你负责镇子东边那片,老规矩,短途小单优先!我去镇子西边,顺便…”他压低声音,眼中闪着光,“去溪涧那边转转,看看能不能找到图谱上说的‘止血草’!”
“止血草?能卖钱?”陈浩立刻来了精神。
“嗯,图谱上说,品相好的,药铺长期收,价格比寻常草药高不少!”刘禹肯定道,“要是能找到,就是一笔额外进项!比纯跑腿强!”
“那敢情好!禹哥你眼神好,快去!”陈浩一听能多赚钱,比自己找到还高兴。
刘禹换上洗得发白的旧麻衣,将新短褂小心叠好收进储物空间——干活穿新的太扎眼,也心疼。他揣好图谱,又拿出两个昨夜剩下的商会烧饼,丢给陈浩一个:“省着点吃!中午就靠它了!”
“知道知道!”陈浩接过烧饼,宝贝似的揣进怀里。
兄弟俩在小院门口分道扬镳。陈浩穿着那身靛蓝新衣,昂首挺胸地走向镇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体面”的跑腿伙计。刘禹则脚步轻快,目标明确地朝着镇西的溪涧方向奔去,【基础身法】带来的轻盈感让他在崎岖的山路上也如履平地。
溪涧寻宝与意外发现
青石镇西,一条清澈但水流湍急的山溪蜿蜒而下,冲刷着两岸嶙峋的岩石。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和草木的清新气息。刘禹沿着溪流,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岩石的背阴处、溪涧旁的潮湿洼地,同时不断在脑海中比对《图谱》上的图像。
“锯齿状边缘…叶脉清晰…边缘带紫晕…”他口中念念有词,拨开一片茂密的蕨类植物。突然,他眼睛一亮!
几丛不过半尺高的植物紧贴在一块巨大的、布满青苔的岩石根部生长。叶片狭长,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在阴影下呈现出一种深绿色,而叶片的边缘,果然有一圈极其细微的、仿佛被紫色墨水晕染过的痕迹!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摘下一片叶子,放在鼻尖轻轻一嗅——一股微涩的、带着泥土和植物根茎的清冽气息钻入鼻腔!
“没错!就是止血草!”刘禹心中狂喜!图谱上的知识第一次转化为实实在在的发现!他压抑住兴奋,没有急着动手,而是仔细观察周围环境。这几丛止血草长势良好,叶片肥厚,品相上乘。更重要的是,它们生长在巨石的根部凹陷处,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半隐蔽小环境,周围类似的阴湿环境还有好几处!
“发财了!”刘禹心跳加速。他立刻动手,小心翼翼地用带来的小木片(舍不得用刀,怕伤根茎),按照图谱上“保留根部,只取成熟叶片”的要领,开始采摘。动作虽不熟练,却异常专注。很快,储物空间里就多了一小堆带着露珠、散发着清冽气息的深绿色叶片。
就在他专注地采摘第三丛止血草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溪涧旁一片较为松软的泥地上,几点异样的暗红色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停下动作,凑近细看。
是血迹!
几点已经有些发黑、渗入泥土的血迹,零星地溅落在几块碎石和杂草上。血迹很新鲜,时间应该就在昨夜或今晨!更让刘禹心头一紧的是,血迹旁边,还散落着几片被踩踏撕裂的、深黑色的粗布碎片!布料的质地粗劣,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野兽利爪撕扯过。
他立刻警觉地调出系统地图。地图上,代表他自身的蓝点周围一片平静,没有代表敌意的红点。但这血迹和布片…绝非善类!这让他联想到镇民们私下谈论的,在野外偶尔遭遇妖兽袭击的惨剧。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血迹区域,快速将剩下的几株成熟叶片采下,不敢再逗留,立刻沿着来路迅速撤离。
药铺试水与铜板入账
回到相对安全的镇子外围,刘禹才松了口气。他将采到的止血草全部取出,在阳光下仔细筛选,剔除掉有虫蛀或破损的叶片,又小心地摊放在干净的布上阴干。看着这一小堆品相上乘、散发着清香的草药,收获的喜悦暂时压下了发现血迹带来的不安。
“先试试水!”刘禹将大部分止血草收回储物空间,只取了一小把用干净树叶包好,揣进怀里,快步走向青石镇唯一一家稍具规模的药铺——“回春堂”。
药铺掌柜是个留着山羊胡的干瘦老头,正眯着眼在柜台后拨弄算盘。见刘禹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店里弥漫着混合的药味,有些刺鼻。
“掌柜的,收药吗?”刘禹将树叶包着的止血草轻轻放在柜台上。
掌柜这才慢悠悠抬眼,用两根枯瘦的手指拨开树叶,捻起一片止血草叶子,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色泽、齿痕,又放在鼻下嗅了嗅。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乎没料到这穿着破旧的小子能采到品相如此好的止血草。
“止血草?品相…倒是不错。”掌柜放下叶子,语气平淡,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哪采的?”他看似随意地问,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刘禹的脸。
“镇西溪涧边上,碰运气找到点。”刘禹含糊道,不想暴露具体地点。
“嗯。”掌柜不置可否,伸出三根手指,指甲缝里还带着点药渣,“三文钱,这一包。”
三文钱!刘禹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这一小包大概有二十多片叶子,他储物空间里至少还有十几倍的数量!这绝对是一条财路!但他面上不动声色。
“掌柜的,这品相,三文少了点吧?图谱上说…”刘禹试图讲价,搬出刚学到的知识,证明自己并非完全不懂行。
“图谱?”掌柜山羊胡一翘,略带讥讽地瞥了他一眼,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认几个字就懂药了?青石镇周边就这行情!爱卖不卖!青狼帮的人常来买,也是这个价!”他特意加重了“青狼帮”三个字,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作势要把叶子推回来。
“卖!卖!”刘禹立刻堆起笑容,将叶子推回去。现在不是计较几文钱的时候,能换到钱,打开销路,并且不引起地头蛇的额外注意才是关键。“以后要是还有,掌柜的您还收吗?”
“品相保持这样,有多少收多少。”掌柜收起叶子,数出三个铜板,“叮当”一声丢在柜台上,声音清脆,随即不再看刘禹,继续拨弄他的算盘。
三个铜板入手,微凉,却沉甸甸的。刘禹心中大定!这条财路,通了!虽然掌柜态度倨傲,还抬出了青狼帮压价,但至少证明这止血草确实有市场!
街头遇压与新规初立
揣着铜板和更大的希望,刘禹脚步轻快地穿梭在青石镇西区的街巷,一边跑腿送信送货,一边留意着系统地图上刷新的丁等小单。靛蓝色的新制服被他小心地收在储物空间深处,只穿着旧麻衣。有了止血草打底,他接单的心态都从容了几分。
傍晚时分,刘禹完成最后一单,准备返回小院。刚走到靠近镇中心人流稍多的地方,远远就看到穿着崭新靛蓝短褂、胸口“驿”字在夕阳下微微闪光的陈浩,正被两个人堵在镇中心那面斑驳的官方发布栏旁边。发布栏上密密麻麻贴着各种泛黄的告示、悬赏和委托。堵住陈浩的,其中一人正是悦来客栈的伙计阿贵!另一个则是个身材粗壮、穿着普通布衣、脸上带着一道浅疤、眼神不善的汉子,袖口隐约可见一个青色的狼头刺青——正是青狼帮的人!
刘禹心中一凛,立刻闪身躲到旁边一个卖竹筐的摊子后面,竖起耳朵。摊主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农,见状也缩了缩脖子,不敢多看。
“…浩子兄弟,不是哥哥催你。”阿贵的声音带着惯有的谄媚,但语气却不容置疑,甚至故意提高了些音量,引得附近几个路过的镇民侧目。那青狼帮的汉子抱着膀子,斜睨着陈浩,一脸不耐烦。“四小姐和白管事关心你们生意,特意送了笔墨纸砚。这都两天了,你们这‘神行速递’的账簿…也该立起来了吧?哪怕先记个流水也行啊!不然日后单子多了,账目不清,四小姐问起来,我们也不好交代不是?独眼狼老大最烦的就是账目不清的人,你说是不是啊,王五兄弟?”阿贵说着,还特意看了一眼旁边的青狼帮汉子王五。
王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陈浩。
陈浩明显有些局促,脸涨得通红,双手不安地搓着衣角,在阿贵的逼问和王五的冷视下显得格外孤立无援:“阿贵哥…这…这个…我…我认字还不多…禹哥他…他这两天忙着采药…”
“采药?”王五嗤笑一声,声音粗嘎,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跑腿的改行当药农了?你们刘掌柜倒是个妙人儿!不过小子,”他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陈浩脸上,一股汗味和劣质酒气扑面而来,“跑腿也好,采药也罢,账,总归是要记的!这是规矩!四小姐的话,是规矩!我们青狼帮,也讲规矩!懂不懂?你们这驿站,还想不想在青石镇好好开了?”最后一句,赤裸裸的威胁。
陈浩被这气势吓得后退半步,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嘴唇哆嗦着:“记…记账…我…我学…”
“这就对了嘛!”阿贵立刻换上笑脸,拍了拍陈浩的肩膀,仿佛刚才的逼迫从未发生,“好好学!用心记!过两天哥哥我再来看你们记的怎么样。别让四小姐失望,也别让独眼狼老大觉得你们不懂事啊!”他说完,给王五使了个眼色。王五又狠狠瞪了陈浩一眼,才跟着阿贵大摇大摆地走了。
陈浩站在原地,垂着头,像只被雨水淋透的小鸡,新衣服带来的那点体面感荡然无存,只剩下被当众逼迫的狼狈和巨大的压力,以及对青狼帮本能的恐惧。
刘禹从竹筐后走出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商会的手,比他想象的伸得更快,更紧!这“驿”字衣服,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白瑛兰送来的,哪里是什么“薄礼”,分明是套在脖子上的绳索!而青狼帮的介入,更是赤裸裸的武力威胁!记账?分明是监控!是掌控!是让他们在两大势力面前彻底透明!
“浩子。”刘禹走到陈浩身边,声音低沉。
“禹哥!”陈浩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抬起头,脸上满是委屈、焦虑和后怕,“他们…阿贵和青狼帮的人…逼我记账…我…我认的字还不够…那个王五…好凶…”
“别慌。”刘禹用力按住他有些颤抖的肩膀,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账,咱们记!不仅要记,还要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谁都挑不出毛病!”他拉着陈浩,无视周围一些镇民好奇或同情的目光,径直走到发布栏旁边一处相对僻静的墙角。
从储物空间取出商会送的那叠雪白的宣纸、毛笔和砚台,又拿出一个小水囊,就地倒水磨墨。粗糙的砚台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来,浩子,我教你。”刘禹拿起毛笔,蘸饱了浓黑的墨汁,手腕沉稳有力,在宣纸最上方端端正正地写下几个大字——“神行速递 收支流水账”。“日期,委托人,物品,送达地,收取费用…”他一笔一划地写着,一边写一边清晰地解释,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今天咱们跑了几个单,收了多少钱,一笔一笔都记上!清清楚楚!以后采药卖了钱,更要记得明明白白!一笔都不能漏!一笔都不能错!”
陈浩看着刘禹笔下逐渐成型的、规整的表格,看着那一个个虽然不算漂亮却力透纸背的方块字,虽然依旧觉得头大如斗,但看到刘禹如此镇定,如此强硬地回应对方的逼迫,心中的慌乱和恐惧也平息了不少,用力点头:“嗯!我…我学!禹哥,我一定好好学!记清楚!”
刘禹看着纸上那未干的、浓重的墨迹,又看看陈浩努力认真的表情,眼中寒芒如冰。
商会想掌控?青狼帮想威慑?
那就让他们看!看个够!
想用规矩压人?那就立个规矩给他们看!
但这规矩,得按他刘禹的方式来立!这账簿,也只会记录他们愿意被看到的部分!至于溪涧旁那新鲜的血迹和黑色碎布,像一片不祥的阴云,悄然飘进了他心底。青石镇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暗流已然开始汹涌。而他这个小小的驿站,似乎正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到了漩涡的最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