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那声裹挟着血腥和绝望的嘶吼,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死寂的郡守府议事堂!狄营异动!狼头金纛东移!目标——清寒郡!
空气瞬间凝固!窗外呼啸的寒风仿佛都屏住了呼吸!钱通和孙茂才刚刚逃出大堂的脚步猛地僵住,如同被冻在门槛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只剩下灭顶的恐惧!左贤王…终于失去耐心了?!
云昭猛地转身!窗外的寒风卷起他玄色劲装的下摆,猎猎作响。他脸上那片刻的疲惫瞬间被冰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沉静,如同暴风雨前压城欲摧的铅云。他大步走向那名扑倒在地、浑身浴血的斥候,声音稳如磐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住了斥候濒死的喘息:
“说!多少人?距城多远?旗帜!阵型!”
“骑…骑兵…至少…五千!前锋…离城…不足十五里!”斥候剧烈地咳嗽着,嘴角溢出暗红的血沫,“金…金纛在…在中军!阵型…松散…但…但速度极快!烟尘…遮天…”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五千前锋!金纛在中军!速度极快!
阿史那咄吉终于动了!不是试探,是主力前锋的雷霆推进!他等不及了!或者说,萧景略的“谈判”彻底失败,或者…这本就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时间!最后的时间!如同指间流沙,疯狂流逝!
“击鼓!聚将!全城戒备!上城!”云昭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瞬间撕裂了凝固的恐惧!他看也没看瘫软在门口的钱通、孙茂才,大步流星冲出议事堂!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回响,如同催命的战鼓!
“咚!咚!咚!咚——!”
低沉而雄浑的战鼓声,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心跳,骤然在清寒郡死寂的夜空中炸开!一声紧似一声!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每一个刚刚经历内乱、惊魂未定的心脏上!
刚刚归家的士卒从睡梦中惊醒,茫然失措!正在加固城防的民夫青壮骇然抬头!钱府、孙府内,一片鸡飞狗跳!整个清寒郡,如同被投入滚油中的蚁穴,瞬间炸开了锅!巨大的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
云昭的身影如同黑色的闪电,冲上西城楼!寒风裹挟着雪沫,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脸上。城下,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赤狄前锋铁骑,已清晰可见!马蹄踏地的轰鸣如同闷雷,震得脚下的城墙都在微微颤抖!狰狞的狼头旗帜在火把和天光下狂舞,如同地狱招魂的幡!
城头上,刚刚经历内乱、士气低落的郡兵和征召的青壮,望着那无边无际、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钢铁洪流,无不面无人色,握着武器的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绝望的死寂笼罩着城墙。
“弩机!上弦!”
“滚木礌石!就位!”
“火油!火油罐抬上来!快!”
云昭冰冷而急促的命令如同冰珠接连砸落,强行驱散着恐惧。他目光如电,扫过城下快速逼近的狄骑,又扫过身边一张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孔。右臂的伤口在寒风中隐隐作痛,提醒着他城内依旧暗流汹涌。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不容忽视威压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云昭猛地回头!
两名敢死队员,一左一右,如同铁塔般护卫着一个身影,正踏上城楼。她依旧穿着那身染血的深色劲装,肩头裹着厚厚的、被药粉和血污浸透的麻布绷带,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几缕乌黑的发丝被冷汗浸透,贴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身体微微摇晃,全靠强大的意志力支撑。但那双眼睛,曾经锐利如鹰隼,此刻虽布满血丝,却燃烧着一种冰冷刺骨、如同淬火寒铁般的火焰!仇恨、不甘、被欺骗的愤怒,以及一种绝境中迸发出的、玉石俱焚的决绝!
萧霓裳!
她竟自己走出来了?!敷了药?撑住了?!云昭的瞳孔微微一缩。
城头上的守军看到这个被俘的“血狼将军”竟然出现在城楼,瞬间一片哗然!惊愕、恐惧、敌意的目光如同无数利箭射向她!
萧霓裳对这些目光恍若未觉。她的视线穿透混乱的人群,死死锁定在城下那片越来越近的、如同黑色怒潮般的赤狄前锋军阵上,尤其是那面最为显眼的狼头金纛!她的嘴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下颌的线条绷紧如刀锋。
云昭走到她身边,两人并肩立于垛口之前。寒风卷起他们的衣袂,玄黑与深青在惨淡的天光下交织。一个脸色苍白,眼神冰冷如渊;一个气息奄奄,目光却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看到了吗?”云昭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萧霓裳耳中,带着冰冷的嘲弄,“这就是你效忠的左贤王!这就是‘鬼狐’为你争取的‘生机’!五千铁蹄,踏碎清寒郡,埋葬所有活口,包括你!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局!”
萧霓裳的身体因为愤怒和虚弱而微微颤抖,她死死盯着那面移动的金纛,眼中翻腾的火焰几乎要喷薄而出!阿史那咄吉!萧景略!好狠的手段!
“想活下去吗?”云昭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带着致命的诱惑和冰冷,“想为你母亲讨回真正的公道,而不是作为一枚弃子,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座边城吗?”
萧霓裳猛地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云昭!那眼神中充满了屈辱、挣扎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与这个俘虏自己、重创自己的男人合作?这比死更难以接受!但…死在这里,死在那些利用自己、背叛自己的人手中?母亲的冤屈永沉血海?!
城下,狄骑前锋的冲锋号角如同恶鬼的嘶吼,猛地撕裂了空气!五千铁蹄骤然加速!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向着清寒郡低矮残破的城墙狠狠撞来!大地在哀鸣!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弓弩手!预备——!”城头军官带着哭腔的嘶吼响起!
没有时间了!
萧霓裳眼中最后一丝挣扎被冰冷的决绝彻底吞噬!她猛地吸了一口气,牵动肩头伤口,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却被她强行稳住。她不再看云昭,目光死死锁定城下那面越来越近的狼头金纛,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铁血意志,穿透了喧嚣的风声和逼近的马蹄轰鸣:
“给我…强弓!硬弩!还有…火油!”
云昭眼中寒芒爆射!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一挥手:“取我的三石臂张弩!上破甲重箭!火油罐!”
一把沉重的、弓臂黝黑发亮、弓弦粗如拇指的强弩被敢死队员飞快地抬了上来,弩臂上还带着未干的桐油味。旁边是一壶特制的、箭簇粗大、带着倒刺的破甲重箭。还有一罐密封的、散发着刺鼻松脂气味的火油!
萧霓裳看也没看云昭,伸出那只还能勉强活动的右手。她的手指因为失血和高烧而微微颤抖,却异常稳定地抓住了那具冰冷沉重的臂张弩!入手沉重无比,远超普通弓弩!她闷哼一声,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不正常的潮红,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但她咬紧牙关,身体微微后倾,用尽全身力气,左脚蹬住弩臂前端的铁环,右臂肌肉贲张,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榨取生命潜能的姿态,将那粗如儿臂的弩弦,一寸寸地、艰难地拉开!
“嘎吱…嘎吱…” 弩臂和弓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的身体因为巨大的力量负荷而剧烈颤抖,肩头刚刚敷药的伤口瞬间崩裂!暗红的血水迅速染透了绷带,顺着臂甲流淌下来!但她浑然不顾!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城下冲锋洪流中,那面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狼头金纛!以及金纛之下,那个如同铁塔般、穿着漆黑重甲的魁梧身影——左贤王阿史那咄吉!
距离!急速拉近!三百步!两百五十步!两百步!
“放箭!放箭!”城头守军军官绝望的嘶吼声响起!
稀稀落落的箭矢如同受惊的飞蝗,歪歪斜斜地射向奔腾的狄骑洪流,大多被皮甲弹开,或被战马轻易避过,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浪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嘣——!!!”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仿佛能撕裂耳膜的恐怖震响,猛地从清寒郡西城楼上炸开!压过了所有的喧嚣!
是萧霓裳手中的三石臂张弩!
弩弦回弹的巨力震得她本就重伤的身体猛地向后一晃,口中喷出一小口鲜血!但她死死稳住身形,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最精准的鹰隼,死死锁定!
那支特制的破甲重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如同来自九幽的索命雷霆,拖曳着一道死亡的残影,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混乱的战场,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射在了那面高高飘扬的、象征着左贤王无上威严的狼头金纛旗杆之上!
“咔嚓——!”
一声清脆而刺耳的断裂声响彻战场!
坚韧的旗杆应声而断!那面巨大的、狰狞的狼头金纛,如同被斩首的巨龙,在数万双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带着无边的屈辱和震撼,轰然栽倒!重重地砸落在冲锋的狄骑阵前,溅起漫天泥雪!
冲锋的赤狄前锋铁蹄,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扼住了咽喉!冲势骤然一滞!无数双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面倒下的王旗!看着城楼上那个放下沉重弩臂、嘴角溢血、却傲然挺立的深色身影!
“血…血狼将军?!”
“是将军!她还活着!”
“她…她射倒了王旗?!”
惊骇!难以置信!巨大的骚动如同瘟疫般在狄骑军阵中蔓延!冲锋的势头瞬间瓦解!阿史那咄吉那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在坐骑上猛地一晃!他死死盯着城楼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那双深陷的鹰眸中,爆发出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惊愕、暴怒,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痛心?!
城楼上,萧霓裳用尽最后力气,抓起那罐火油,猛地砸碎在脚下的垛口!浓烈的松脂油瞬间流淌开来!她抓起一支燃烧的火把,用尽全身力气,对着城下那陷入混乱的狄骑军阵,用嘶哑却如同金铁交鸣般的声音,发出震撼整个战场的宣告:
“阿史那咄吉!看清了!我萧霓裳!还没死!”
“想让我活!让你的狗——萧景略!滚出来见我!”
“否则!今日!我焚尽此身!与这清寒郡!玉石俱焚!”
火焰!在她脚下熊熊燃起!映照着她苍白而决绝的脸庞,如同浴火的凤凰!
云昭站在她身侧半步之后,玄衣如墨,眼神深邃如同寒潭深渊。他缓缓抬起手,指向城下那片因王旗倒下而陷入巨大混乱的军阵,冰冷的声音如同宣告:
“左贤王!你的‘血狼’,要一个交代!清寒郡十万生灵,也要一个交代!”
“交出萧景略!退兵百里!否则——”
他猛地挥手!城头早已准备好的数百名弓弩手齐齐张弓搭箭!冰冷的箭簇闪烁着死亡的寒芒,对准了城下!敢死队员们手中的火油罐高高举起!火把在寒风中猎猎燃烧!
“玉石俱焚!不死不休!”
声浪如同海啸,席卷战场!清寒郡摇摇欲坠的城垣之上,一对刚刚还在生死相搏的敌人,在绝境与背叛的烈火中,以血为契,结成了最不可能、也最危险的——血色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