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深入骨髓的冷。
不是寒冬腊月那种干脆利落的酷寒,而是初春三月,被一场连绵不绝的酸雨浸泡出来的阴冷。雨水带着工业时代残留的刺鼻铁锈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渗透进陆远身上那件早已被廉价雨水浸透的薄外套,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像一层冰冷的裹尸布。
他蜷缩在废弃高架桥下的桥洞里,背靠着一堵冰冷粗糙、布满可疑霉斑的水泥墙。雨水顺着桥面接缝滴落,在他脚边浑浊的积水坑里砸出一个个浑浊的、不断扩散又消失的涟漪。远处,曾经代表繁华的都市轮廓在灰蒙蒙的雨幕中只剩下扭曲的剪影,几处不祥的、非自然形成的暗红色光斑在城市深处幽幽闪烁,如同巨兽腐烂伤口里渗出的脓血。空气中弥漫着潮湿、铁锈、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味?那是某种东西正在腐烂,或者正在“新生”的味道。
失业第三天。简历石沉大海。积蓄见底。房东最后通牒的咆哮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更糟的是,世界似乎在一夜之间滑向了某个不可名状的深渊。三天前那场席卷全球的、毫无征兆的“灵能风暴”,官方语焉不详地称之为“灵气复苏”,但陆远看到的只有混乱、尖叫、以及那些从下水道、阴影角落里爬出来的、肢体扭曲、动作怪诞的“东西”。新闻里开始出现“精神污染”、“异化兽”、“物理法则局部失效”这些令人头皮发麻的新词。秩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坏。
“操蛋的世界…” 陆远低声咒骂了一句,声音在空旷潮湿的桥洞里显得格外微弱。他用力搓了搓冻得发麻的脸颊,试图汲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饥饿感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胃。口袋里仅剩的半块压缩饼干,是他最后的储备粮。
就在这时,一阵更猛烈的穿堂风卷着冰凉的雨丝扑进桥洞深处。陆远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目光却猛地被风刮来的方向吸引——在桥洞最深处,一堆被遗弃的破烂家具和建筑垃圾的阴影里,似乎蛰伏着一个巨大的、轮廓模糊的物体。
好奇心压过了寒冷和恐惧。他挣扎着站起来,踩着湿滑的地面,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那个角落走去。浓重的铁锈味扑面而来,混杂着机油、尘土和陈年腐朽的气息。
拨开几块朽烂的木板和扭曲的钢筋,一辆车的轮廓逐渐清晰。
那是一辆……房车?如果它还能称之为车的话。
车身覆盖着厚厚的、不均匀的棕红色锈迹,如同凝固的、层层叠叠的血痂。大部分车窗玻璃都碎裂了,仅存的几块也布满蛛网般的裂纹,蒙着厚厚的污垢。轮胎干瘪,深深陷在泥泞里。车头的引擎盖扭曲变形,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狠狠砸过。整个车身歪斜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散架。它像一头被遗弃了无数个世纪、饱经风霜折磨的钢铁巨兽,沉默地匍匐在黑暗的角落里,散发着一种与周围破败环境格格不入的、更深邃的苍凉和死寂。
陆远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这辆车……太古怪了。它的造型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感,不是上个世纪的复古,更像是一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被遗忘的遗物。车身上那些扭曲的锈蚀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隐隐勾勒出某种难以辨识的、非几何的图案,看久了让人眼睛发花,头晕目眩。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那布满粗糙锈迹的车门。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感瞬间顺着指尖蔓延上来,仿佛摸到的不是金属,而是深埋地底万载的寒冰,带着一丝微弱的、如同错觉般的脉动。
“嗡…”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垂死昆虫振翅般的声响,在死寂的桥洞里突兀地响起。
陆远吓了一跳,猛地缩回手。声音似乎来自车门内部?他定了定神,再次伸手,这次用了点力。车门纹丝不动,但那种细微的、仿佛内部机件在腐朽中勉强摩擦的“嗡嗡”声更清晰了些。他沿着锈迹斑斑的车身摸索,手指在副驾驶位置的车门下方,一个几乎被锈蚀覆盖的凹陷处,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小突起。
是钥匙孔?
他蹲下身,用指甲费力地抠掉上面板结的泥垢和锈粉。果然,一个造型奇特的锁孔露了出来,孔洞的形状复杂,像是某种纠缠的藤蔓或神经束。更诡异的是,他口袋里,那把三天前在旧货摊随手买下、造型同样古怪、钥匙柄上刻着模糊不清纹路的黄铜钥匙,此刻竟然隐隐发烫!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起来。恐惧和一种近乎病态的好奇在脑海中激烈交战。这把钥匙……和这辆锈车?这巧合也太他妈邪门了!是陷阱?还是……唯一的生路?
外面的雨声似乎更大了,夹杂着远处几声非人的、尖锐的嘶鸣,穿透雨幕传来,令人毛骨悚然。寒意和饥饿感再次汹涌袭来。陆远一咬牙,掏出那把发烫的钥匙。黄铜钥匙的纹路在昏暗光线下似乎活了过来,与锁孔的形状隐隐呼应。他颤抖着,将钥匙插了进去。
“咔哒。”
一声清脆得不像话的机括弹响,在死寂的桥洞里如同惊雷。
厚重的、布满锈迹的车门,竟然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混合着浓重机油、尘埃、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如同密封千年的古墓般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陆远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用力一拉,锈蚀的车门发出艰涩刺耳的“嘎吱”声,彻底敞开。
车内一片漆黑,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那股陈旧而诡异的气息更加浓郁了。他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微弱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了驾驶舱的一角。
落满厚厚灰尘的仪表盘,蒙着破败皮套的方向盘,副驾驶座上散落着几本封面模糊、纸张发脆发黄的书籍……一切都透着一股被时光遗忘的腐朽。然而,诡异的是,车内空间……似乎比从外面看要大得多?光线照不到尽头,只有深邃的黑暗。
他小心翼翼地探身进去,踩在覆盖着厚厚灰尘的地板上。脚下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空气似乎比外面温暖干燥一些,那股陈腐的气息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淡极淡的……类似消毒水?或者……金属被加热后的味道?
他摸索着坐进驾驶座,落满灰尘的座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手电光扫过布满裂纹的仪表盘,上面的指针大多断裂或卡死,只有几个意义不明的指示灯蒙着厚厚的污垢。他的目光落在方向盘下方,一个同样被灰尘覆盖的钥匙孔上。刚才开门的钥匙,还插在车门锁孔里。
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了他。启动它!离开这个该死的桥洞!离开这座正在腐烂的城市!
他几乎是扑下车,拔出车门钥匙,又扑回驾驶座,将钥匙狠狠插进方向盘下方的启动孔。钥匙的纹路似乎与孔洞完美契合。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用力一拧!
“嗡——咔!咔!咔!嗤……”
一阵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断裂、喘息声猛地从引擎盖下方爆发出来!整个车身剧烈地颤抖、呻吟,如同一个垂死的巨人在做最后的挣扎。仪表盘上,一个血红色的、形状如同扭曲眼睛的指示灯猛地亮起,散发出微弱却刺目的光芒,瞬间将驾驶舱映照得一片猩红!光线透过布满污垢的前挡风玻璃射出去,在桥洞潮湿的墙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光影。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噪音和刺目的红光中,一个声音,清晰无比地、带着一种孩童特有的、令人心头发紧的空灵感和……难以言喻的饥饿感,从陆远身后的黑暗中传来:
“哥哥……”
陆远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他猛地回头!
手电光柱随着他剧烈的动作疯狂晃动,刺向声音来源的方向——那是驾驶座后方,通往车厢更深处的狭窄过道入口。
光线所及之处,只有破败蒙尘的座椅靠背,以及更远处深邃、吞噬一切的黑暗。过道入口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冷汗瞬间浸透了陆远的内衣。幻觉?是引擎的噪音和这该死的红光刺激下产生的幻觉?
然而,那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近了一些,仿佛就在他脑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催促:
“哥哥…我饿了。”
这一次,陆远听得真真切切!那声音稚嫩、清晰,却冰冷得不带一丝属于活人的温度!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几乎是弹射般地扭回头,惊恐的目光死死盯住车内后视镜!
布满裂纹和污垢的后视镜里,只能勉强映照出他自己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煞白的脸,以及驾驶座后方模糊的靠背轮廓。
没有小女孩!
镜子里……空无一人!
“嘶——”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恶臭的腥风猛地灌入敞开的车门!同时,桥洞入口处,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湿滑粘腻的物体在水泥地面上拖行的声音,伴随着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气泡在粘稠液体中破裂的“咕噜”声,由远及近!
陆远的心脏几乎停跳!他猛地看向车外!
在手机手电筒和车内那诡异红光的微弱映照下,一个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阴影,正蠕动着、挤开桥洞口垂挂的破败塑料布,缓缓地、无可阻挡地探了进来!那东西像是由无数条浸泡在黑色油脂里的、滑腻肿胀的触须胡乱缠绕而成,在阴影中蠕动、伸展,所过之处,地面上浑浊的积水被染上一层令人作呕的油亮反光。一股比车内腐朽气息浓烈百倍的、混合着血腥、内脏腐烂和深海淤泥的恶臭,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陆远!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跑!
他几乎是凭借本能,扑向方向盘下方的钥匙,试图拔出来逃离这个钢铁棺材!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整个车身猛地一震!一只由粘稠黑色物质构成的、末端裂开数条滴淌着黑色涎水的口器的巨大“前肢”,狠狠地拍在了锈迹斑斑的引擎盖上!金属发出刺耳的呻吟和变形声!那东西巨大的、布满复眼的、难以形容的头颅阴影,正缓缓地、充满压迫感地探向敞开的驾驶室车门!
完了!
就在陆远万念俱灰的瞬间,一个高大、笔挺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副驾驶座旁那片未被手电光照亮的浓重阴影里。
那是一个穿着旧式管家制服的男人。制服曾经或许是体面的,但现在沾满了洗不掉的、暗沉如同干涸血迹的污渍。一条同样布满油污和暗色斑点的围裙系在他腰间。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一层永远无法散去的薄雾或厨房的蒸汽中,只有嘴角挂着一丝标准化的、弧度精确却令人极度不安的微笑。
他没有看车外那逼近的、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怪物,也没有看吓得魂飞魄散的陆远,而是微微欠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板的优雅。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带着一丝奇异的金属摩擦感,在引擎的垂死嘶吼、怪物的低吼和陆远粗重的喘息中清晰地响起:
“尊敬的先生,晚餐时间到了。”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陆远,投向车外那蠕动靠近的恐怖阴影,嘴角那抹诡异的微笑似乎加深了一丝。
“请问,今晚的主食材,您希望选择‘污染体’……”
他的头微微偏转了一个微小的角度,视线似乎扫过陆远身后那片深邃黑暗的车厢,声音依旧平稳无波:
“……还是‘异化兽’?”
陆远的大脑一片空白。污染体?异化兽?晚餐?食材?他僵硬地转动脖子,再次看向后视镜。猩红扭曲的指示灯光芒下,布满污垢的镜面里,除了他自己惊恐的脸和副驾驶座旁那个模糊的管家身影,在驾驶座后方那片深沉的阴影边缘……似乎……有一角沾着不明污渍的、小小的、苍白的裙摆,一闪而过。
饥饿感。冰冷的声音。空无一人的后视镜。
还有车外那散发着死亡恶臭、正要将他和这辆破车一起吞噬的怪物。
以及身边这个询问晚餐食材的……管家。
荒谬!疯狂!极致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又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理智上!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传来“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声。
“砰!咔嚓!”
又一只巨大的、流淌着粘稠黑液的“前肢”狠狠砸在车顶!整个车顶棚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向下凹陷了一大块!尘土簌簌落下。车外那低沉粘腻的“咕噜”声变成了充满食欲的、尖锐的嘶鸣,巨大的复眼阴影几乎贴到了敞开的车门口,腥臭的气浪几乎让陆远窒息昏厥!
“看来先生需要一点时间考虑。”管家模糊的面容上,那抹微笑纹丝不动,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理解般的宽容。“那么,为安全起见,我建议先处理掉这份不够新鲜的‘开胃菜’。”
话音未落,那个系着肮脏围裙的笔挺身影,已经如同融化在阴影中一般,消失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下一秒!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炸裂的、仿佛滚烫烙铁插入油脂的闷响在车外响起!紧接着是怪物骤然拔高、充满了痛苦和狂怒的凄厉尖啸!那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
陆远猛地扑到破碎的车窗前,借着车内那诡异的红光和手机微弱的光芒向外看去。
桥洞的阴影中,管家模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移动。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只有他那双戴着不知什么材质、同样沾染污渍的白手套的手。但就是这双手,此刻却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和……精准。
那只最先拍在引擎盖上、由粘稠黑色物质构成的巨大“前肢”,在管家看似随意的一记手刀挥过后,竟然如同热刀切黄油般,齐腕而断!断裂处没有鲜血,只有大量粘稠的、冒着气泡的黑色油状物疯狂喷溅!断裂的“前肢”掉在地上,如同离水的活鱼般疯狂抽搐扭动。
怪物庞大的身躯因剧痛而疯狂扭动,无数条滑腻的触须如同鞭子般抽向管家,带起呼啸的风声和浓烈的恶臭!
管家那模糊的身影在狂暴的攻击中却显得异常……从容。他的步伐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每一次看似惊险的闪避都恰到好处地躲开致命的抽打。他并非单纯躲避,每一次看似不经意的抬手、格挡、甚至是用肘部、膝盖的撞击,都精准地落在怪物触须的关节、或者那些蠕动复眼之间的薄弱连接处!
“咔嚓!” 又一条抽打过来的粗壮触须被他一个反关节擒拿,硬生生掰断!
“嗤啦!” 他戴着污渍手套的手如同最锋利的解剖刀,轻易撕开了一条试图缠绕他的触须坚韧的表皮,露出里面同样令人作呕的、流淌着粘液的内部结构!
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炫目的光影。只有最原始、最精准、最有效率的……拆解。
每一次接触,都伴随着怪物更凄厉的痛嚎和黑色粘液的喷溅。管家那沾满污渍的围裙下摆,在激烈的动作中翻飞,沾染上更多新鲜浓稠的、冒着热气的黑色物质,暗红色的旧污渍与新鲜的黑色交融在一起,散发出更加诡异的气息。他那模糊面容上,那抹标准化的微笑,在猩红车灯和怪物喷溅的粘液映衬下,显得无比惊悚。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更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屠夫,在有条不紊地……肢解一头待宰的牲畜!一种冰冷到极致的、非人的效率!
“嘶嘎——!!!”
怪物发出了一声绝望到极点的、如同无数玻璃同时被碾碎的尖啸!它庞大的身躯猛地收缩,然后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无数条断裂的触须和粘稠的黑色物质向四面八方猛烈炸开!如同下了一场污秽的黑色暴雨!
陆远下意识地缩头闭眼,只感觉腥臭粘稠的液体噼里啪啦地打在车身和破碎的车窗上。
当他再次颤抖着睁开眼睛时,车外只剩下了一片狼藉。桥洞的地面和墙壁上布满了大片大片冒着热气、缓缓流淌的黑色粘稠物,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那只庞大恐怖的怪物,连同它那些断裂的肢体,如同被强酸溶解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原地留下几滩面积更大、更加粘稠、如同焦油般的污迹,以及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腥臭。
管家模糊的身影就站在那片污秽的中心。他那身笔挺却肮脏的管家制服和围裙上,沾染了更多新鲜的黑色粘液,但他似乎毫不在意。他微微弯下腰,戴着污渍手套的手,从那滩最大的、还在微微蠕动的黑色焦油状污迹中,精准地“捞”出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只有拳头大小,通体漆黑,表面布满了不规则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着的暗红色纹路,散发着微弱却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以及一种浓缩到极致的污染气息。
管家拿着那颗还在微微搏动的黑色核心,如同拿着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新鲜食材,转身,迈着平稳的步伐,踩着粘稠的污迹,走回房车旁。他没有立刻上车,而是站在敞开的车门外,微微欠身,将那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核心向车内展示了一下,脸上那抹诡异的微笑依旧完美无瑕:
“先生,开胃菜已处理完毕。食材初步回收。”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刚才只是出去丢了一袋垃圾。“这份‘异化兽核心’能量驳杂,污染度中等偏高,建议深度净化后作为备用能源,或由我进行烹饪处理。您意下如何?”
陆远瘫在驾驶座上,浑身冰冷,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他看着车门外那个拿着怪物核心、如同讨论晚餐配菜般的管家,看着车外那片狼藉的、散发着恶臭的污迹,再想起车厢深处那个喊着“饿”的、看不见的小女孩……
理智的弦,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断了。
这不是噩梦。
他他妈的根本就没醒!
这辆破车……还有车里的“东西”……就是现实!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如同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的摩擦声,从他身后的车厢深处传来。那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车厢里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机械强行运转的艰涩感。
陆远僵硬地、一点点地扭过头,循着声音望去。
声音来自驾驶座后方,靠近过道入口的地板。那里,一块原本严丝合缝的金属盖板,正在微微震动。盖板中央,一个不起眼的圆形指示灯,正由暗转明,散发出一种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幽蓝色光芒。
伴随着这光芒,一个同样冰冷、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女声,突兀地在死寂的车厢中响起,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无比地敲打在陆远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检测到外部威胁清除。”
“检测到初始能量注入(异化兽核心)。”
“检测到符合基础权限的物理密钥(黄铜钥匙)。”
“检测到……管理员生命体征(微弱)。”
“协议激活。”
“绑定程序启动。”
“身份确认:陆远。”
“欢迎您,管理员。‘彼岸号’安全屋,竭诚为您服务。”
冰冷的蓝光映照着陆远惨白如纸、写满绝望的脸。车门外,管家模糊的身影微微躬身,手中那颗搏动着的黑色核心,如同一个来自地狱的邀请函。
车厢深处,那令人心头发紧的、空灵的童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满足?
“哥哥…还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