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的血月高悬,将天地浸染成一片粘稠、令人作呕的猩红。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浓重的硫磺、血腥和一种更深层的、如同铁锈混合着腐败内脏的恶臭。大地在痛苦地呻吟、震颤。
“咚!!!”
又一声沉闷如攻城锤撞击的巨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如同巨量骨骼被强行碾碎的“咔嚓”声,从枯树林深处炸开!整个加油站如同狂风中的危楼般剧烈摇晃!便利店本就摇摇欲坠的顶棚发出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大块锈蚀的钢板扭曲着、尖叫着轰然坠落,砸在布满污迹的水泥地上,激起漫天猩红的尘埃!
枯树林边缘,那些扭曲如鬼爪的枯木,如同脆弱的火柴棒般被一股无形的、狂暴的力量成片成片地扫倒、碾碎!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轮廓,在翻腾的血色烟尘和暗红月芒中,缓缓站起!
那根本不是什么“大狗”!
它的下半身,是无数条由腐烂血肉、森森白骨和粗壮如巨蟒般的暗红色肌腱胡乱纠缠、融合而成的“腿”!每一条“腿”都粗壮得如同桥墩,末端是巨大而扭曲的、混合着蹄、爪和骨刃的恐怖足肢,每一次践踏大地,都留下一个深坑,喷溅出粘稠的暗红泥浆!而它的上半身……勉强能看出一个巨大、肿胀、覆盖着厚重暗红色角质层和破碎骨板的类人形轮廓。一颗如同小山包般、完全由蠕动的、流淌着暗红粘液的肉瘤构成的“头颅”上,裂开了数条不规则的缝隙,缝隙中镶嵌着密密麻麻、闪烁着疯狂红芒的复眼!没有口鼻,只有那不断收缩搏动的巨大肉瘤本身,发出低沉而痛苦的“咕噜”声,每一次搏动都喷溅出带有强烈腐蚀性的暗红血雾!在它“胸腹”位置,一个巨大的、如同火山口般的伤口正汩汩流淌着粘稠如岩浆的暗红血液——正是小雅画中那个醒目的血点!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毁灭、饥饿和纯粹疯狂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般席卷而来!陆远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几乎无法呼吸!大脑在极致的恐惧下发出尖锐的警报!逃!必须立刻逃!否则下一秒就会被碾成肉泥!
“上车!!”陆远嘶声咆哮,声音在巨大的轰鸣和威压下显得如此微弱!他再也顾不上那个持枪的女人和地上的汽油桶,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转身,扑向储藏间角落那两桶沉重的汽油桶!
那个代号“幽灵”的女人反应更快!几乎在巨兽现身的瞬间,她那双冰冷的眼眸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她手中的重型狙击步枪枪口瞬间抬起,却不是指向巨兽(那毫无意义),而是精准地指向陆远脚边的汽油桶!她显然也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滚开!那是我的!”陆远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一个汽油桶的提手,试图将它拖走!
“砰!”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枪响!
子弹没有射向陆远,而是精准地打在了陆远抓住的那个汽油桶提手旁边几寸的金属桶身上!溅起一溜刺目的火星!巨大的冲击力震得陆远虎口发麻,差点脱手!
“放下!或者死!”女人冰冷的声音如同刮骨的寒风,她手中的枪口稳稳地对准了陆远的眉心!那双眼睛里的杀意,比外面那头巨兽更加直接、更加致命!她不在乎陆远的死活,她只在乎那桶汽油!
“操!”陆远被彻底激怒了!极致的恐惧在这一刻化作了疯狂的暴戾!他猛地将手中的汽油桶狠狠推向那个女人,同时身体如同猎豹般扑向另一桶!“要死一起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眼看就要同归于尽的瞬间!
一道模糊的身影如同失控的炮弹,猛地从便利店门口冲了进来!是陈伯!
他浑身浴血,左肩和右腿上的弩箭随着他剧烈的动作兀自颤动,暗红的血液甩出一道道凄厉的弧线!他那张模糊的面容因剧痛和愤怒而扭曲,嘴角却强行扯出一个狰狞的弧度!他没有扑向那个女人,也没有冲向汽油桶,而是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撞向了储藏间那堵摇摇欲坠的、布满裂缝的承重墙!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本就饱受摧残的墙壁在陈伯那非人的力量和撞击下,如同被爆破一般,轰然向内倒塌!巨大的混凝土块、断裂的钢筋和漫天砖石粉尘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储藏间通往便利店大厅的门口彻底封死!也将那个持枪的女人暂时隔绝在外!
“走!!!”陈伯的嘶吼被淹没在砖石倾泻的轰鸣中!他高大的身影被坠落的碎石瞬间掩埋了大半!
“陈伯!”陆远肝胆俱裂!但他知道,这是陈伯用命换来的机会!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拖起那桶没被推开的汽油桶,转身就朝着储藏间另一侧那个狭小的、被杂物堵住的后窗冲去!他用肩膀狠狠撞开挡路的破柜子,举起钢筋撬棍,对着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窗户玻璃猛砸!
“哗啦!”
玻璃破碎!陆远拖着沉重的油桶,连滚带爬地钻了出去!冰冷的、带着浓烈血腥味的空气灌入肺叶,他剧烈地咳嗽着,却不敢有丝毫停留!加油站后方就是那片被巨兽碾碎的枯树林边缘!
“呜嗷嗷嗷——!!!”
震耳欲聋的咆哮几乎贴着后背响起!伴随着一股灼热腥臭的气浪!陆远甚至能感觉到巨兽那庞大身躯移动时带起的恐怖风压!他不敢回头!拖着油桶,用尽吃奶的力气,朝着几十米外路边那辆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破旧房车亡命狂奔!
“哥哥!快!快呀!”小雅带着哭腔的尖叫声在他脑海中炸响!
“哇!大怪物!好大!我要拆了它!”阿铁兴奋到变形的吼叫声也从房车方向传来!
引擎痛苦的嘶吼声响起!是陈伯?!他脱困了?!
陆远眼角余光瞥见,那个持枪的女人也从倒塌的废墟另一侧冲了出来,身影如同矫健的猎豹,同样朝着房车方向狂奔!她手中没有油桶,显然在刚才的混乱中只来得及保住她开枪逼陆远放弃的那一桶!她冰冷的目光扫过拖着油桶、狼狈不堪的陆远,眼神中没有丝毫感激或合作,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
“砰!!”又一声枪响!子弹几乎是擦着陆远的脚后跟射入地面,激起一蓬暗红的尘土!是警告!也是催促!
“开门!!”陆远嘶吼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沉重的油桶狠狠推向房车敞开的侧门!
早已蓄势待发的阿铁,那双金属手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把抓住油桶边缘,如同拖一个玩具般将其拽进了车厢!
陆远紧跟着扑了进去,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肺部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
“关门!开车!!”他嘶哑地吼道。
“砰!”沉重的侧门被陈伯用仅存的力气猛地关上!他那模糊的身影瘫倒在门边,肩腿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血流如注,气息微弱。但他的一只手,依旧死死按在方向盘上!引擎发出垂死般的咆哮,锈迹斑斑的房车猛地向前一窜!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在侧门关闭前的最后一瞬,贴着地面滑了进来!正是那个代号“幽灵”的女人!她动作迅捷地翻滚卸力,半跪在地,手中的重型狙击步枪枪口瞬间抬起,冰冷地扫过车厢内所有人——重伤濒死的陈伯、瘫倒在地的陆远、蜷缩在角落抱着画板瑟瑟发抖的小雅、以及正兴奋地试图打开油桶盖子的阿铁!
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陆远身上,枪口微微下压,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并未消散。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传递着无声的警告和……占有?她的目光扫过阿铁正在摆弄的油桶,又扫过陆远腰间那把可笑的破老虎钳。
车厢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劫后余生的庆幸被更深的警惕和敌意取代!
“哇!你是谁?!”阿铁首先发难,他丢开油桶盖子(已经被他金属手指拧得有些变形),警惕地瞪着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那双泛着金属冷光的手掌下意识地握紧,发出“咔吧”的轻响,一股危险的能量波动开始在他身上凝聚。“不准动我的新轮子!”
小雅也停止了颤抖,纯黑的眼睛空洞地“望”向女人,一股冰冷、混乱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探出,带着强烈的排斥和不安。
陈伯挣扎着想要坐起,但失血过多让他力不从心,只能发出压抑的、带着金属摩擦音的喘息,模糊面容上的表情被血污掩盖,但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女人手中的枪。
陆远挣扎着坐起来,挡在小雅和阿铁身前,尽管他双腿还在发软。他迎向女人那双冰冷的眼睛,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汽油!分你一桶!作为你开枪的报酬!然后,下一站,你下车!”他指了指女人身边那个她带进来的油桶,又指了指车外那片被血月笼罩、巨兽肆虐的废土。“现在,放下枪!在这里,没人想跟你同归于尽!”
女人的目光在陆远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衡量他话语中的决心和分量。她又扫了一眼重伤的陈伯、状态明显不稳定的阿铁和小雅,以及这辆在引擎嘶吼中不断颤抖、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车。她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权衡——是带着一桶汽油独自离开,在这血月之夜面对未知的恐怖和掠夺者?还是暂时留在这个诡异却似乎拥有某种“庇护”能力的移动堡垒内?
外面,巨兽那撼天动地的咆哮和沉重如鼓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建筑物被彻底推平、碾碎的恐怖轰鸣!大地剧烈的震颤透过车体传来,让车厢内的每一个人都脸色发白!
时间不多了!
女人冰冷的视线最终从陆远脸上移开,缓缓扫过车厢内所有人,最后定格在自己手中那桶汽油上。她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同时,她手中那支一直稳稳指向众人的重型狙击步枪枪口,以一种缓慢却清晰的姿态,向下移动了四十五度角,斜指向车厢地板。这个动作,本身就是一个信号——暂时休战。
无声的契约,在血月的凝视下,在巨兽的咆哮追逼中,在狭小、污秽、危机四伏的车厢内,以最原始、最冰冷的方式,达成了。
“阿铁!把油加进去!快!”陆远立刻吼道,打破了这短暂的、充满张力的沉默。他知道,这份脆弱的“和平”完全建立在外部威胁和共同利益之上,随时可能破裂!
“哦!”阿铁虽然对这个陌生女人充满敌意,但对“加油”这个新任务显然更感兴趣。他立刻扑向那桶汽油,金属手掌粗暴地拧开桶盖(桶口边缘被拧得有些变形),然后试图抱起沉重的油桶往驾驶座旁边一个标注着“燃料口”的锈蚀盖子倒去。
“警告:检测到高污染燃油注入!”
“能量核心净化效率降低!”
“预计能量转化率:45%...持续下降中...”
冰冷的电子女声在陆远脑海中响起。
“妈的!管不了那么多了!”陆远咬牙,看着阿铁笨拙地将粘稠的、带着刺鼻气味的暗红色液体倒入燃料口。引擎的嘶吼声似乎稍微顺畅了一丝,但依旧带着病态的杂音。
“坐稳!”陈伯嘶哑的声音传来,他强撑着,用沾满鲜血的手猛打方向盘!锈迹斑斑的房车在巨兽那如同山峦倾倒般的巨大阴影笼罩下,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咆哮,如同离弦之箭(如果箭是生锈且缺了轮子的话),猛地冲下路基,一头扎进了加油站旁边一片相对开阔、但布满瓦砾和废弃车辆的荒地!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巨兽那如同巨柱般踏下的、流淌着熔岩血液的恐怖足肢!
“轰——!!!”
身后,传来加油站彻底化为齑粉的恐怖巨响!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石和粘稠的暗红液体如同暴雨般砸在房车锈迹斑斑的车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整个车厢剧烈地颠簸、摇晃,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
陆远死死抓住一个座椅的金属腿,才没被甩飞出去。他透过布满裂痕和污迹的后车窗,看到那头如同血肉山峦般的恐怖巨兽,正迈开它那由无数腐烂肢体构成的巨腿,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气势,朝着他们逃离的方向,轰然追来!每一步都地动山摇!
血月当空,巨兽在后。
锈车狂奔,亡命天涯。
而车厢内,重伤的管家、诡异的孩童、疲惫的管理员,以及一个持枪的、冰冷的、目的不明的陌生女人……这脆弱的同盟,能在这血色地狱里,支撑多久?
陆远不知道。他只知道,油门必须踩到底,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