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合金地面如同巨大的冰棺,源源不断地汲取着陆远体内残存的热量。每一次堡垒濒临崩溃的震颤,都让这具濒临破碎的躯壳在污血与尘埃中无助地滑动。视野早已被粘稠的黑暗和猩红的闪电分割、吞噬。耳中只剩下自己如同破风箱般艰难的喘息,以及灵魂被反复撕扯的无声哀嚎。
掌心的烙印不再是冰冷的漩涡,它变成了一个活着的、贪婪的、正疯狂吮吸着他生命精华的毒瘤!那冰冷粘稠的格式化能量如同剧毒的藤蔓,已沿着神经脉络蔓延至心脏边缘,正试图缠绕、同化这最后的生命之火!每一次心跳都变得沉重、艰难,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那冰冷的藤蔓勒紧、停止!
彼岸号那破败车体的呻吟、金属结构濒临解体的哀鸣,如同同步的痛楚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而更清晰的,是堡垒核心区那股同源的、正缓慢而坚定扩散的深紫色湮灭光芒——陈伯围裙中失控的“格式化”程序!它正通过烙印的冰冷共鸣,向他下达最终的“抹除”指令!如同冰冷的橡皮擦,即将抹去他这“冗余”的存在!
意识在极致的痛苦和冰冷的格式化意志撕扯下,如同风中残烛,即将彻底熄灭。就在这意识沉入永恒黑暗的边缘——
“哥哥…别…睡…”
一个微弱、断续、却带着撕裂灵魂般执念的声音,如同穿过无尽深渊的星光,轻轻触碰了他即将消散的意识核心。
是小雅。
不是通过耳朵,是烙印!是那冰冷烙印深处,一条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属于小雅的精神丝线!它穿透了格式化能量的封锁,如同温暖的溪流,注入了他冰冷干涸的灵魂荒漠!丝线传递来的,是小雅残存的意识碎片:冰冷的恐惧、被荆棘意志侵蚀的痛苦、对阿铁的担忧、还有…对他这个哥哥最深沉的、如同本能般的依赖和呼唤!
“哥哥…烙印…是…钥匙…”
“陈伯…围裙…是指令…”
“它们…是一体的…但…指令…坏了…”
“哥哥…用…钥匙…去…修好它…或者…关掉它…”
破碎的意念,带着小雅预知天赋赋予的、超越常理的混乱洞察力,强行灌入陆远濒临崩溃的脑海!
钥匙?指令?一体?坏了?修好?关掉?
这些词汇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在陆远混乱的意识中疯狂碰撞!掌心的烙印…陈伯的围裙…格式化程序…管理员…权限…安全屋…房客…守护…
守护!
这个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灵魂最深处的执念,在妹妹的呼唤中轰然点亮!如同投入黑暗深渊的恒星!
“呃啊——!!!”
一声混合着极致痛苦和破釜沉舟决绝的嘶吼,从陆远喉咙深处迸发!他不再是被动承受撕扯!他用尽残存的、燃烧生命般的意志,将所有的力量——求生的本能、守护至亲的执念、以及对那冰冷格式化意志的狂暴抗拒——全部凝聚!不再是狂暴的撕裂,而是…精准的…连接!
他用自己的意志,狠狠“握”向掌心那个冰冷的烙印!不是撕裂它!而是…将它…当作一把钥匙!一把刺向那冰冷格式化意志核心的…钥匙!
“嗡——!!!”
烙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超新星坍缩般的极致银白光芒!光芒不再是混乱的撕裂,而是凝聚成一道无比凝练、无比锐利、带着陆远所有意志的…空间坐标之锚!
这道锚,无视了物理的距离和堡垒的层层阻隔,无视了那正在扩散的深紫色湮灭光芒,精准无比地、如同宿命般…射向了堡垒深处,A7医疗隔离舱的方向!射向了陈伯腰间…那条正爆发出深紫光芒的油污围裙中心…那片最厚重、最暗沉的污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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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7医疗隔离舱。
这里已不再是医疗场所,而是格式化程序的屠宰场。深紫色的湮灭光芒如同粘稠的、不断扩散的活体菌毯,覆盖了地面、墙壁、天花板。所有触及它的物质——合金、仪器、甚至光线本身——都在无声无息中被抹平、湮灭,留下光滑如镜的、绝对虚无的切面。光芒中心,正是陈伯躺着的那个破碎的无菌隔离罩。
陈伯的身体被深紫光芒彻底笼罩。他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在光芒中痛苦地扭曲,肌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变形。他腰间的油污围裙中心,那片污渍此刻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漩涡,疯狂地旋转、搏动!深紫的光芒正是从这里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一股冰冷、混乱、充满了毁灭意志的信息流,如同垂死野兽的哀嚎,在湮灭的光芒中不断回荡:
“格式化…启动…指令…受损…逻辑…错误…”
“危险…冗余…锁定…管理员…关联…异常个体…”
“清除…清除…清除…所有…”
深紫光芒正缓慢而坚定地吞噬着医疗舱的合金墙壁,向着堡垒的核心区域蔓延。堡垒的结构在它面前如同脆弱的沙堡,发出绝望的呻吟。
就在这毁灭的浪潮即将彻底失控的瞬间——
“咻——!”
一道凝练到极致、带着陆远全部意志的银白色空间坐标之锚,如同穿越虚空的流星,无视了深紫光芒的湮灭效应,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围裙中心那片疯狂旋转的污渍漩涡之中!
如同烧红的钥匙插入生锈的锁芯!
“滋啦——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宇宙初开般的恐怖能量乱流,在污渍漩涡深处猛地爆发!
深紫色的湮灭光芒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原本稳定的扩散势头骤然停滞!冰冷的格式化信息流被强行打断,变成了更加混乱、更加狂暴的电子尖啸!
陆远的意识,在银白之锚刺入的瞬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到极致的洪流,狠狠拽入了另一个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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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绝对的、没有上下左右之分的虚无空间。
无数由“0”和“1”构成的、闪烁着冰冷光芒的数据洪流,如同宇宙的星河,在虚无中奔涌、流淌、碰撞。
巨大的、由纯粹逻辑链条构成的、如同行星般庞大的冰冷齿轮,在虚空中缓缓转动,发出震耳欲聋的、规则的轰鸣。
但此刻,这些齿轮上布满了巨大的、焦黑的裂痕!无数断裂的逻辑链条如同垂死的巨蟒,在数据洪流中疯狂扭动、抽搐!整个空间充满了刺耳的、如同金属摩擦的警报尖啸:
“错误!错误!错误!指令源…污染…核心逻辑…冲突…”
“管理员…绑定…状态…异常…关联…高污染…异常个体…”
“清除…优先级…混乱…执行…受阻…逻辑…死循环…”
这里,就是格式化程序的核心逻辑层!一个冰冷、精密、却因遭受污染和绑定错误而陷入逻辑死循环、濒临崩溃的机械地狱!
陆远的意识如同一片无根的浮萍,被混乱的数据洪流裹挟、冲击!冰冷的逻辑链条试图将他分解、格式化!尖锐的警报声撕扯着他的精神!
但他掌心的烙印在此处具象化为一团微弱却坚韧的银白光芒,如同风浪中的灯塔,勉强护住了他最后一点意识清明。他看到了!看到了那些巨大齿轮上代表“清除所有危险冗余”的冰冷指令!也看到了另一条被污染扭曲、代表“保护管理员及绑定安全屋个体”的模糊指令!两条指令如同两条失控的疯狗,在逻辑层面上疯狂撕咬、冲突!正是这冲突,导致了程序的逻辑死循环和失控爆发!
小雅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钥匙…指令…修好它…或者…关掉它…”
关掉?如何关掉一个失控的清除程序?
修好?如何修好一个被污染的逻辑核心?
绝望再次涌上。但下一秒,陈伯模糊的面容、小雅纯黑的眼睛、阿铁金属的光泽、林幽沾满血污却冰冷的眼神…如同走马灯般在他意识中闪过。
守护!
守护这个扭曲的“家”!
守护这些被世界抛弃的“异常个体”!
这个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超越了冰冷逻辑的执念,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陆远混乱的意识中轰然炸响!
他不再试图理解这冰冷的逻辑地狱!不再试图寻找关闭或修复的按钮!
他用尽最后一点意志力,将所有的意念——守护的执念、对“房客”的羁绊、对彼岸号这个“家”的认同——如同最原始、最蛮横的指令,狠狠地、不讲道理地…注入了他意识中那团代表烙印的银白光芒!然后,驱动这团光芒,如同燃烧的彗星,朝着那两条疯狂冲突的指令逻辑链条…狠狠撞了过去!
没有技巧!
没有策略!
只有最纯粹、最蛮横的意志覆盖!
“我!是!管!理!员!”
“彼岸号!是我的家!小雅!阿铁!陈伯!林幽!是我的家人!”
“清除指令!覆盖!以管理员权限!覆盖!”
“最高优先级指令:守护安全屋!守护房客!”
源自灵魂的咆哮,混合着守护的意志,如同最狂暴的病毒,狠狠撞入那冰冷混乱的逻辑核心!
“轰——!!!”
虚无的数据空间中,爆发了一场无声却惊天动地的精神风暴!
代表“清除”的冰冷指令链条在守护意志的狂暴冲击下,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晶,瞬间崩解、消融!而那条被污染扭曲的“保护”指令,则在守护意志的注入下,如同干涸的河床注入了活水,瞬间变得清晰、凝练、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性!它迅速延伸、壮大,强行覆盖、统合了那些断裂混乱的逻辑链条!
巨大的、布满裂痕的冰冷齿轮,在守护意志的强行“焊补”下,发出了痛苦的、如同金属被强行锻打般的呻吟!转动变得艰涩,却逐渐…稳定下来!
刺耳的警报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间减弱、消失!
奔涌的混乱数据洪流,开始被一股新的、带着秩序感的意志强行梳理、归位!
整个濒临崩溃的逻辑核心空间,虽然依旧布满裂痕,却暂时…被一股蛮横的守护意志…强行稳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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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维度,A7医疗隔离舱。
笼罩陈伯和围裙的深紫色湮灭光芒,在剧烈地闪烁、明灭了几次后,如同被拔掉电源的灯泡,骤然…熄灭了!
只留下一个被彻底湮灭、光滑如镜的巨大球形空间,以及中心区域…躺在破碎隔离罩中、浑身浴血、但腰间围裙中心污渍已不再发光、只是显得更加幽深死寂的陈伯。他依旧昏迷,但那股冰冷混乱的格式化信息流彻底消失了。
堡垒的震动似乎都为之停顿了一瞬。那令人绝望的湮灭警报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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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3观察区附近通道。
被士兵遗忘在角落的陆远,身体猛地一抽!最后一口滚烫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的碎片喷涌而出!掌心的烙印光芒彻底熄灭,烙印本身如同烧焦的疤痕,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他蜷缩的身体彻底失去了所有生机,如同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
但就在这躯壳的心脏位置,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空间波动的银白光芒…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强地…没有熄灭。
堡垒壁垒指挥室。
巨大的全息沙盘上,代表着“格式化”污染的深紫色漩涡…消失了!只留下一片代表被彻底湮灭的空洞区域!
“报告!A7…未知规则污染源…能量信号…消失!湮灭效应…停止!”
“次级力场核心…压力读数…稳定!结构崩溃…暂时中止!”
通讯频道里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罗根指挥官死死盯着沙盘上那个空洞,又猛地看向通讯屏幕上艾米丽博士那张同样充满惊骇的脸。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指挥室中央,那个依旧背着重狙、握着剔骨刀、如同标枪般挺立、但眼神深处似乎也掠过一丝不易察觉波动的林幽身上。
“他…做到了?”罗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种无法理解的震撼。
林幽冰冷的视线扫过沙盘上代表陆远位置的那个黯淡光点,又扫过代表小雅和阿铁的位置。她没有回答罗根的问题,只是缓缓收回了按在腰间“湮灭协议”接口上的手指。
“格式化暂停了。”林幽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但根源未除。那个‘指令源’还在。管理员…付出了代价。”
她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穿透指挥室的观察窗,仿佛能洞穿堡垒的层层钢铁,看到外面那片依旧被血月笼罩、危机四伏的废土。
“荆棘之母遭受重创,但它的根须网络还在,它的意志只是暂时退却。堡垒内部被破坏殆尽,外部威胁丝毫未减。”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决断,“现在,是离开这个钢铁棺材的时候了。”
“离开?”罗根猛地看向她,“外面是血月!是伪神根须!是无穷无尽的污染体和异化兽!堡垒是唯一的…”
“唯一的坟墓。”林幽打断他,冰冷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指挥室和沙盘上那些代表着内部破坏和根须残留的暗红区域。“格式化暂停,不是结束。它随时可能因新的刺激再次启动。荆棘之母的根须正在堡垒的伤口里疯狂再生。士兵的士气崩溃了。你们守不住。”
她顿了顿,指向沙盘上代表彼岸号位置的光点:“那辆破车,是唯一的‘钥匙’。管理员是唯一能启动‘钥匙’的人。找到他,找到另外两个异常个体。然后,打开堡垒大门。”
“开…开门?”罗根的声音带着惊怒,“放那些怪物进来?还是放你们离开?”
“开门,放出我们,也放出你们。”林幽的声音斩钉截铁,“分散突围。各自在血月下寻找渺茫的生机。或者,留在这里,等着被下一次格式化抹除,或者被再生的荆棘根须吸干。”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刺向罗根:“指挥官,你还有三分钟做决定。三分钟后,如果门不开,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出去。湮灭协议的能量,足够在堡垒核心区再开一个‘门’。”
冰冷的倒计时,再次悬在了所有人的头顶。这一次,不再是清除指令,而是…逃离地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