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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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玄消失后,冷藏库的空气依旧凝固着零下数十度的死寂,唯有制冷管道破裂处喷涌超低温液体的“嘶嘶”声,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喘息。血玉残片被夺走的妖异红光彻底消散,连同洛玄留下的那几片凝结着残存红芒的几何冰花,也在幽蓝寒气散尽后悄然碎裂,化作细小的冰晶粉末,无声飘落在覆盖着污血和冰霜的地面上。

墨离蜷缩在冰冷的地面,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轮反复碾过,每一寸骨骼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洛玄留下的画面——那从鲜红喜宴瞬间堕入惨白冥堂的婚礼,亡妻身着敛服、脖颈撕裂的冰冷尸骸——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烙印在他的视网膜和灵魂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内脏撕裂的灼痛,左胸影蛊盘踞的伤口处,君影淡金血刺形成的封印在血玉被夺的“戒断反应”下剧烈震颤,带来钻心蚀骨的剧痛。影蛊本身在失去了血玉力量的“喂养”后,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虚弱与狂躁,如同被斩断爪牙的困兽,在封印下发出无声而怨毒的尖啸,疯狂冲撞着淡金封印的壁垒,每一次撞击都让墨离眼前阵阵发黑。

亡妻的啜泣声消失了,被那幅残酷的婚礼画面彻底碾碎,只剩下死寂的虚无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疑问——洛玄亡妻的鳞片气息…为何会出现在自己影蛊深处?那场扭曲的婚礼…是真实还是诅咒?

“呃…”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从墨离齿缝间挤出,他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视线却因剧痛和眩晕而模糊晃动。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洛玄消失的地方,扫过那片飘落的冰晶粉末,最终,落在了几步之外,白夜靠着铅门的身影上。

白夜的状态,比墨离好不了多少。

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铅门,如同一尊即将碎裂的石像。怀中,君影的身体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素色的长裙被暗金色的本源心血浸透,又在极寒下凝结成一片片覆盖着淡金冰晶的硬壳。心口那个致命的伤口边缘,血液已彻底凝固,形成一层薄如蝉翼、却蕴含着奇异封印力量的血痂。她的脸庞苍白透明,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霜花,气息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断绝,只有极其微弱的脉搏在白夜紧贴她脖颈的指尖下,传递着生命最后的顽强。

白夜的头微微低垂,兜帽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他身上的符甲风衣早已破烂不堪,后背被酸液蚀穿的巨大破洞边缘焦黑翻卷,露出底下深可见骨、同样覆盖着薄冰和暗红血痂的恐怖伤口。左臂的伤势更为骇人,小臂皮肉焦黑碳化,部分区域甚至露出了森白的臂骨,断裂的金属符甲碎片深深嵌在伤口边缘的烂肉里,被低温冻结。唯一还算完好的右手,此刻也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指尖微微颤抖。

他似乎在积蓄最后的力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如同破风箱拉动般的杂音,白色的雾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而不散。脚边,那柄曾经威能赫赫的符枪黯淡无光,枪身上布满了酸液腐蚀的坑洼和战斗留下的划痕,如同烧尽的枯木,静静躺在冰霜之中。

就在这时——

轰隆隆隆——!!!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都要深沉的震动,如同来自地心深处的咆哮,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整个空间!

冷藏库!不,是整座被胃袋吞噬的殡仪馆地下结构,在失去了血玉残片的核心支撑后,终于开始了彻底、毁灭性的崩解!

头顶!覆盖着厚厚冰霜的混凝土穹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裂缝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开来!大块大块夹杂着钢筋和冻结管道的混凝土如同暴雨般疯狂砸落!冰晶、碎石、断裂的金属如同致命的霰弹,向着下方倾泻!

地面!原本冰冷坚硬的混凝土地面在剧烈的震动中如同波浪般起伏、龟裂!之前被白夜符能轰击出的凹坑瞬间扩大,边缘的裂缝疯狂延伸!堆叠在角落的“饲料尸”骸骨被震得翻滚、滑落,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连接着冷藏柜的粗大管道在扭曲中发出刺耳的金属呻吟,更多的超低温液体从破裂处疯狂喷涌!

铅门!那扇隔绝胃袋空间的厚重铅门,在剧烈的扭曲变形中,边缘深深嵌入的肉壁结构被硬生生撕裂!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整个门体向内凹陷、变形!

“塌了!”白夜在震动袭来的瞬间猛地抬头,兜帽下仅存的右眼爆发出最后一点锐利的光芒!他根本来不及思考,重伤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本能!仅存的、还算能动的右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收紧,死死抱住怀中的君影,同时左脚狠狠蹬在身后变形的铅门上,借着反作用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扑出,翻滚着离开原地!

几乎就在他扑出的同时!

轰——!!!

一块足有磨盘大小、裹挟着粗壮钢筋和厚厚冰霜的混凝土块,如同陨石般狠狠砸落在他刚才背靠的位置!变形的铅门被砸得向内凹陷成一个恐怖的深坑,碎石和冰屑如同爆炸般四溅!如果慢上半秒,他和君影此刻已成肉泥!

“咳咳…”白夜抱着君影滚落在冰冷滑腻的地面上,后背恐怖的伤口再次撕裂,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喉头涌上浓烈的血腥味。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右臂死死护住君影的头颅,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抵挡着不断坠落的碎石和冰凌。

墨离在震动袭来的瞬间也被狠狠抛离地面,又重重砸落!左胸伤口的剧痛让他几乎窒息!一块尖锐的碎石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火辣辣的血痕!他挣扎着翻滚,避开一根从头顶砸落的、手臂粗细的断裂钢管!

混乱!毁灭!整个冷藏库如同被投入了搅拌机的地狱碎片!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混乱崩塌中——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弹跳声,在白夜翻滚躲避的路径上响起。

是白夜腰间那个特制的、由暗沉合金打造的**枪匣**!

在剧烈的翻滚和撞击中,枪匣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卡扣,被一块飞溅的尖锐碎石狠狠击中、崩开!

枪匣的盖子瞬间弹起!

一个小小的、黄铜色的东西,从枪匣的内层夹袋里滑落出来,在翻腾的尘埃和坠落的冰屑中,翻滚着、跳跃着,划过一道黯淡的弧线,“叮”的一声轻响,最终掉落在距离墨离手边不足一尺的、布满冰霜和污血的地面上。

声音不大,却在这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清晰地传入墨离因剧痛而混沌的耳中。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去。

那是一枚**空弹壳**。

黄铜质地,约莫食指长短,表面布满了细微的划痕和氧化后的黯淡光泽,显然有些年头。弹壳的底部,被膛压冲压出的底火凹痕清晰可见。

吸引墨离目光的,并非弹壳本身。

而是弹壳底部靠近边缘的位置,被人用某种极其尖锐的工具,深深地、带着一种刻骨铭心恨意地,刻下了三个字!

字迹歪斜、狰狞,如同用指甲在石头上抠出的血书,每一个笔画都透着冰冷的怨毒与绝望:

**弑 师 者**

墨离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弑师者?!

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窜遍全身!他想起了停尸房第一次塌陷时,白夜枪匣中掉落的弹壳!当时只是惊鸿一瞥,此刻这刻字却如此清晰、如此恶毒地呈现在眼前!

白夜…弑师者?!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与白夜一路走来展现的冷酷、决绝、以及数次不顾自身救下他和君影的形象,形成了无比强烈的、令人窒息的冲突!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席卷了墨离!

就在这时——

“呃…”白夜怀中,昏迷的君影似乎被这剧烈的颠簸和生死危机刺激,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破碎气音的呻吟。她那只垂落在身侧、沾染着自己暗金色血痂的左手,指尖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就在她指尖抽搐的瞬间,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金色微芒,如同风中残烛般,在她指尖残留的血痂上一闪而逝!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时空涟漪,以那枚刻着“弑师者”的弹壳为中心,毫无征兆地扩散开来!

这涟漪并非物理上的波动,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墨离、白夜,甚至昏迷中的君影,三人的意识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拽离了崩塌的冷藏库,拽离了冰冷的现实,狠狠投入了一片急速旋转、支离破碎的时空漩涡之中!

视野被撕裂、重组!

刺骨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狠狠抽打在脸上。脚下是冰冷坚硬、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岩石地面。四周是陡峭嶙峋、被冰雪覆盖的黑色山崖,如同巨兽狰狞的獠牙,将这片小小的空地围困。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低垂的乌云仿佛触手可及,沉甸甸地压在头顶。

这里…是某座高耸入云、终年积雪的孤峰之巅!

墨离的“意识”悬浮在空中,如同一个冰冷的旁观者。他看到空地中央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年轻许多的白夜。

他穿着与现在样式相似、但明显崭新许多的黑色符甲风衣,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柄符枪,枪口微微抬起,枪身上流转的符文灵光炽烈而危险,如同压抑的火山。他的身体绷紧如弓弦,微微颤抖着,并非因为寒冷,而是某种深入骨髓的紧张与…巨大的痛苦?

符枪的枪口,指向他对面,仅仅三步之遥的另一个人。

那人穿着洗得发白、边缘磨损严重的旧式灰色道袍,身形有些佝偻,背对着“镜头”,只能看到花白的头发和略显单薄的背影。道袍的后心位置,用暗红色的丝线绣着一个极其复杂、仿佛由无数符文嵌套而成的圆形图腾——隐约可以看出是两个人形背靠背、共同托举着一轮残缺日月的轮廓。

**双圣图腾**!

一股难以言喻的、浩瀚而苍凉的悲悯气息,从那个佝偻的背影上弥漫开来,与这片孤峰绝域的肃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手中没有武器,只有一串古旧的木质念珠,在寒风中轻轻晃动。

“师父…”年轻白夜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从兜帽下传出,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哽咽和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回头吧…求您…”

被称为师父的老道没有回头,只是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念珠在他手中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一股更加深沉的悲哀,如同实质的雾气,从他佝偻的背影上弥漫开来。

“痴儿…”老道的声音苍老而疲惫,带着一种洞悉宿命的无奈,“‘钥匙’…不能留…这是…唯一的路…”

“没有别的路!一定有!”白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绝望的嘶吼,握着符枪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枪口剧烈地颤抖起来!“您说过…驱魔人的路…不是这样的!不是!”

“路…早就断了…”老道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无尽的疲惫,“从‘双圣剜心’…就断了…我们…只是在深渊的裂缝上…走钢丝…”

他缓缓抬起没有握念珠的那只手,那只手干枯、布满皱纹,却异常稳定。他的指尖,并非指向白夜,而是…指向自己左侧的太阳穴位置!

“动手吧…夜儿…”老道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用为师…教你的‘诛邪’…瞄准这里…这是…为师…最后…能教你的…”

“不——!!!”白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咆哮!兜帽下,有滚烫的液体沿着他冷硬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冰冷的雪地上,瞬间凝结成冰珠。他握着符枪的手臂,肌肉贲张到极限,符能的光芒疯狂闪烁,却如同被无形的枷锁禁锢,枪口剧烈颤抖着,无法压下,更无法抬起!

师徒二人,在风雪孤峰之上,在绝望的深渊边缘,陷入了死一般的僵持。空气凝固得如同坚冰,只有寒风的呜咽和念珠细微的碰撞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异变陡生!

老道那指向自己太阳穴的、稳定的左手,毫无征兆地、极其轻微地向内…**勾了一下**!

动作快如闪电,细微得如同幻觉!

但就是这细微的一勾!

他佝偻的身体,如同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猛地向前一个踉跄!整个身体,如同主动寻死的飞蛾,精准无比地…**撞向了白夜那剧烈颤抖、却始终无法真正指向他的符枪枪口**!

噗嗤——!!!

一声沉闷而清晰的、子弹穿透血肉骨骼的声音,在死寂的风雪中炸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年轻白夜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般猛地一僵!兜帽下,那双隐藏在阴影中的眼睛瞬间睁大到了极限,瞳孔中倒映着近在咫尺的、师父那张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苍老脸庞!那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解脱般的平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深不见底的悲伤。

老道心口的位置,灰色道袍瞬间被涌出的暗红浸透!一个细小的弹孔赫然出现在双圣图腾的中心!他佝偻的身体晃了晃,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缓缓向后倒去。

“师…师父?!不——!!!”白夜的声音彻底变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崩溃的绝望和被命运玩弄的极致痛苦!他手中的符枪“哐当”一声掉落在冰冷的雪地上,符文的灵光瞬间熄灭。他猛地扑上前,试图接住师父倒下的身体,动作慌乱而绝望。

老道倒下的身体并未完全落地,被白夜颤抖的手臂勉强托住。鲜血如同泉涌,迅速染红了白夜黑色的符甲前襟,也染红了道袍上那个象征着守护与牺牲的双圣图腾。老道浑浊的眼睛吃力地抬起,望向白夜那张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年轻脸庞,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涌出的鲜血堵住了他的声音。最终,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极其轻微地、颤抖地抬起,似乎想拂去白夜脸上的泪痕,却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下。

他的头歪向一侧,眼睛缓缓闭上,最后凝固的眼神,并非怨恨,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的悲悯…和一丝解脱。

风雪更急了。

年轻的白夜抱着师父尚有余温的尸体,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如同失去了灵魂的雕塑。他死死盯着师父心口那个还在汩汩冒血的弹孔,又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掉落在雪地里的符枪。枪口,还残留着一缕袅袅的青烟。他颤抖着伸出手,不是去捡枪,而是猛地抓向自己左臂的符甲护臂!

嗤啦!

坚固的符甲护臂竟被他硬生生撕扯下来!露出底下小臂的皮肤——那里,赫然有一道深可见骨、早已愈合却依旧狰狞扭曲的旧伤疤!疤痕的形状,如同被某种野兽的利爪狠狠撕裂!

他死死盯着那道旧疤,又看向师父心口的弹孔,最后目光落在雪地里那枚刚刚从滚烫枪膛中弹出、还散发着微热和硝烟气息的黄铜弹壳上。

巨大的痛苦、被设计的愤怒、无法洗刷的罪孽感…如同沸腾的岩浆,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堤坝!

“啊——!!!!”

一声混合着无尽痛苦、愤怒与绝望的无声咆哮,从他胸腔深处炸开!他猛地抓起雪地中那枚滚烫的弹壳,另一只手从腰间拔出一柄寒光闪闪的战术匕首!

噗嗤!

匕首的尖端,带着刻骨的恨意与自我毁灭的疯狂,狠狠地、深深地,在黄铜弹壳的底部边缘,一笔一划地刻了下去!

金属刮擦的刺耳噪音,混合着他喉咙里压抑的、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呜咽,在风雪呜咽的孤峰之巅回荡。

黄铜碎屑簌簌落下。

三个歪斜、狰狞、仿佛用血泪刻下的字,清晰地烙印在弹壳底部:

**弑 师 者**

……

嗡——!!!

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退去!

墨离的“意识”被狠狠甩回现实!冰冷的空气、刺鼻的酸腐与血腥、震耳欲聋的崩塌声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睁开眼,身体因剧烈的精神冲击而不受控制地痉挛,大口喘息着,冰冷的汗水和污血混合着从额角滑落。那风雪孤峰、那绝望的枪声、那刻骨铭心的三个字…如同最真实的噩梦,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他猛地扭头,看向白夜的方向!

白夜依旧紧紧抱着君影,背靠着不断崩塌的冰冷墙壁。但此刻,他低垂的头颅抬了起来!兜帽在剧烈的震动中滑落,露出了他那张因重伤和剧痛而异常苍白的脸。

墨离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双总是冰冷、锐利、如同淬火刀锋般的右眼,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深处,翻涌着一种墨离从未见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是刚才闪回画面中那年轻白夜的极致痛苦与绝望尚未完全褪去的余烬!是看到那枚掉落弹壳时瞬间袭来的、如同被剥开旧伤疤般的惊骇与剧痛!更有一种被最不堪回首的隐秘当众揭开后的、冰冷的愤怒与…近乎死寂的麻木!

白夜的目光,如同两道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墨离手边那枚刻着“弑师者”的黄铜弹壳上!他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的肌肉因极度的克制而微微抽动。抱着君影的手臂,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因用力而泛出死白色。

无需言语。那眼神,那反应,已经无声地确认了闪回画面的真实性!

白夜…真的杀了他的师父!无论出于何种原因,那枚弹壳,那刻骨铭心的三个字,就是无法磨灭的罪证!

轰隆——!!!

又一块巨大的混凝土块裹挟着断裂的钢筋,狠狠砸在两人附近的地面上,碎石飞溅!整个冷藏库的穹顶发出最后的、不堪重负的呻吟,眼看就要彻底坍塌!

“走!”白夜的声音如同从齿缝间挤出的冰渣,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他猛地将怀中的君影往墨离的方向一推!同时,仅存的右手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抓起脚边那柄黯淡的符枪,枪口并非指向坠落的巨石,而是狠狠轰向侧面一堵已经布满裂缝、不断剥落的混凝土墙壁!

砰——!!!

赤红的符能光束在墙壁上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刺骨的寒风夹杂着新鲜的血腥气和废墟的尘埃,猛地灌了进来!缺口之外,是崩塌的胃袋空间和更上方…摇摇欲坠的殡仪馆主体废墟!隐约可见一丝微弱的天光!

生路!

“带她走!”白夜低吼着,身体因强行催动符枪而剧烈摇晃,后背和左臂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渗出!他看也不看墨离和那枚弹壳,冰冷的右眼中只剩下最后的目标——开路!

墨离被君影冰冷柔软的身体撞了个满怀。他下意识地抱紧,目光扫过白夜决绝的背影,又扫过地上那枚刻着“弑师者”的冰冷弹壳。影蛊的嘶鸣、亡妻敛服的画面、风雪孤峰的枪声…无数碎片在脑海中疯狂冲撞!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混乱!他猛地一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抱起君影,不顾左胸撕裂般的剧痛,朝着白夜轰开的缺口,踉跄着冲去!

就在他抱着君影即将冲出缺口的瞬间——

嗡!

一股冰冷而熟悉的意念波动,如同无形的涟漪,无视了空间的阻隔,瞬间扫过墨离和白夜的意识!

是洛玄!

一个低沉、悦耳、带着一丝玩味和绝对掌控感的声音,直接在两人的灵魂深处响起,如同恶魔的低语:

“第一道‘前菜’…味道如何?墨先生?”

“‘主菜’的餐桌已经备好…图书馆…期待诸位的…好胃口。”

“七日盛宴…继续。”

声音消失的瞬间,墨离抱着君影,终于冲出了那地狱般的冷藏库缺口!

刺目的天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睛!

他站在一片巨大的、由扭曲钢筋、断裂混凝土、破碎血肉和尚未完全凝固的消化液混合而成的废墟之上!脚下是曾经巨大胃袋空间的残骸,上方是彻底坍塌的殡仪馆主体建筑,如同巨兽的尸骸。

天空,是铅灰色的黄昏。厚重的云层低垂。

然而,在云层的缝隙之间,一轮巨大的、散发着不祥暗红色光芒的圆盘,正缓缓升起!

那不是月亮!

那是一轮由纯粹粘稠的、不断搏动流淌的暗红血浆构成的——**血月**!

血月的光芒冰冷、粘腻,带着浓郁的暴食与死亡气息,瞬间笼罩了整个废墟!在血月猩红的光芒中心,一个巨大、扭曲、由粘稠血浆勾勒出的倒计时数字,清晰地投射在铅灰色的天幕之上:

**“6”**

数字如同用亿万生灵的鲜血书写而成,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寂与不祥。

七日盛宴倒计时,在血月的映照下,无声地跳转。

第二张餐桌——活体图书馆的帷幕,已在血光中悄然拉开。而“弑师者”的弹痕,如同一个冰冷的问号,深深烙在了逃出生天者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