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乌云密布，风声在屋檐上呜咽，山林间的枯枝被吹得“咔咔”作响。
苏念将伤药收好，回头看了一眼靠坐在床边的秦野。
他的伤口虽然包扎妥当，但那道由野猪獠牙划出的深痕仍令人触目惊心。她劝他歇着，他却坚持去修屋顶的破漏口，说今晚要下雨，不能让屋里滴水。
苏念本想劝阻，可男人那沉静倔强的神情一出，她最终也只能妥协。
她坐在屋内缝补布帘，不时望一眼门外那高大身影。秦野身披斗篷，踩着高凳子，小心地往屋顶缝补缝缝补补。他的左臂还缠着白布，却仍动作稳重娴熟，仿佛根本不觉疼痛。
突然风越来越大，没一会儿，雨就落了下来，先是细密的丝线，转而化作倾盆大雨。
“秦野，快回来！”苏念站在门口焦急地喊，声音几乎被雨声吞没。
他却只是回头看她一眼，那一眼清冷沉静，却叫人心口微震。
“还差一点。”他说。
苏念咬了咬唇，忽地转身进了厨房，舀了碗姜汤，装进粗陶碗里，捧在怀中走到门口。
风雨打湿了她的衣襟，细细密密地粘上发丝，她站在门口，裹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斗篷，轻声叫他：“秦野，快些进屋，喝口热的再修也不迟。”
男人终于不再倔强，翻身下了屋顶，斗篷已经湿了大半，身上透着凉意。可当他走近时，看到那瓷碗里腾腾的热气，却忽然一顿。
苏念双手将姜汤递给他，小声说：“趁热。”
他接过碗，粗糙的指节在碗沿一滑，温热自指尖传入心头。他垂眸喝下一口，浓烈的姜味滚入喉咙，却仿佛是喝进了心里最深的地方。
苏念转身回屋，怕他着凉，急忙翻出干净的衣裳：“把湿衣服换了，我去后屋把炉火烧旺些。”
秦野低头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模样，喉结微动，低声道：“不用，你……不怕我么？”
苏念一怔，抬起头，眼眸里倒映着昏黄的灯火和他棱角分明的脸。
“不怕。”她轻声说，语气却分外坚定，“你救了我，护着我……我为什么要怕你？”
秦野目光微动，眼中那道隐忍的暗芒缓缓褪去，留下的，只有一抹近乎呆愣的错愕。
他低头脱了湿衣裳，动作缓慢克制。苏念背过身去，脸颊微热，耳根烧得通红。
她将炉火拨旺，屋子里渐渐暖了起来。秦野换了干净衣服，在门口坐下，默默望着雨夜里风声翻涌。
苏念也没再说话，只坐在床沿，拿出绣架，一针一线地绣着香囊。
“你们富人家也会绣这个？”秦野忽然出声。
苏念怔了怔，轻轻点头：“娘在时，常教我。她说，女人家得有一样傍身的手艺，才不会在世间太难过。”
她低下头，指尖轻触绣线，眼中掠过一抹淡淡的哀伤。
秦野听得心头一紧，忍不住道：“以后你不会再难过了。”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有些愣住。他一向不擅言语，这种近乎承诺的话，他从没跟任何人说过。
苏念轻轻抬眼，看着男人一脸不自然地坐在那儿，耳后泛红，眼神却笃定。
她心中一动，手上的针线慢了下来。
屋外雨势未歇，风声依旧。
屋内却是一片安然。
炉火映红两人的面庞，彼此都不再多言，但空气里却仿佛多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这一夜，秦野靠着床沿歇息，苏念蜷在床的一侧，隔着厚厚的棉被，两人安静听着风雨入眠。
风雪冷夜，有火有汤，有人等候。
她慢慢开始觉得，这个破旧的山间小屋，似乎也不再那么可怕。
她甚至第一次，在心里悄悄生出一个念头——
若能一直这样，是否，也算是种幸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