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山林,积雪还未融化完,树枝上尚残留着晶莹的冰凌。屋前小院被苏念扫得干干净净,几根柴火堆在墙角,一只灰扑扑的猫正懒懒趴在石阶边晒太阳。
秦野早早进山猎了一趟,如今正坐在院中,用刀子削着一根粗木条,似乎是要做个兽夹。阳光斜落在他肩头,照亮他黝黑的皮肤和紧绷的手臂肌肉,每一刀下去都稳准利落,透着一股子沉稳干练。
苏念坐在门槛边,一手拿着小竹篮,一手细细拆着前些日子洗破了的衣物,挑出能再缝补利用的碎布。
她不经意抬头,看见那粗犷的男人正蹙着眉,盯着一封集市上买肉时顺手收来的账单发呆。
那是一张只有寥寥几笔的粗纸,上头写着“野猪肉 三斤 三百文”几个大字。
秦野盯了半晌,终是烦躁地将纸一团,搁在旁边。
苏念眼珠一转,放下竹篮,走过去小声道:“你……不识字?”
秦野一顿,耳根慢慢红了。他没有否认,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闷声闷气地道:“也用不上。”
苏念却忽然笑了,她轻轻走到他身侧,弯腰捡起那团纸,摊开,用指尖在上头轻点:“这是‘猪’……这是‘肉’……以后你若去了镇上,自己也能看得懂,不用每次都听人说。”
秦野抬头,看着她侧脸柔光映下的轮廓,鼻尖小巧,睫毛轻颤,声音轻而软。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你要教我?”
“我不教你,你打算一直不认字?”苏念轻笑,“以后……咱家要是有了孩子,总得有人教他吧?”
话音刚落,两人齐齐一顿。
苏念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唰地红了,低头装作认真盯着纸张,耳尖却红得能滴出血来。
秦野却仿佛没听懂,只缓缓点头,沉声道:“你教,我就学。”
于是那天午后,苏念找来一根细木枝,在院前的黄土地上写下第一个字:“山”。
她蹲在地上,耐心地讲:“这是山,高高的,像咱们后头的山一样。”
秦野在一旁也蹲下来,学着她的样子,用手里的木枝一笔一划描着:“山……”
“对。”苏念点头,“再来,这是‘人’——像站着的人影。”
秦野认真地画着,粗大的手指却笨拙得像个孩子。他咬着牙学,偶尔写歪了,就低头再试,毫不气馁。
苏念看着不禁笑了出声:“你这模样,跟个识字的小童差不多。”
“你笑话我?”秦野抬眼,目光灼灼。
苏念连忙摆手:“没有没有,你学得很好。”
她笑得眉眼弯弯,整个人都透着暖意。秦野却忽然怔住了。
她笑得太好看了,像三月初融的雪,化成溪水,落进他心里。
他不动声色地别过头,却忘了掩住泛红的耳根。
苏念自然看见了,眼底含着一丝促狭的笑意,轻轻地,像是故意逗他:“秦野,你脸红了。”
男人耳根更红了,扭头“嗯”了一声,却不解释,反倒更认真地写下一个“人”字。
这一幕,落在炊烟升起的村庄里,静谧而温柔。
日头西斜,秦野的“山人木火”已写得板正有模样。
苏念靠在门边,轻声道:“你学得很快,以后你若愿意,我天天教你几个字。”
秦野站起身,望着她,眉眼沉静,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光亮:“好。”
他顿了顿,又低声道:“你教的,我都记。”
苏念抿唇,没说话,只觉得心口一点点泛热。
这个男人,虽不善言辞,却将诺言藏在每一字每一句里。
她忽而觉得,那些她曾失去的温暖,似乎在这座山里,这个人身上,一点点地被悄悄补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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