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雪水渐融,山间的风已不再刺骨,黑水村也开始有了几分暖意。秦野这日没进山打猎,而是在院中削着一根木棍,准备做新的弓箭。
苏念站在屋檐下,看着满院晒着的野兽皮毛和她亲手缝补过的破布窗帘,忽然心中一动。
她来到这个村子已有些时日,虽说与秦野渐渐熟络了些,但从未真正踏出这座院子。村里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她曾担心别人的目光,可如今她已不再是那个全身发抖的“逃奴”,更不是任人摆布的货物。
她轻声走到秦野身侧,犹豫了片刻:“秦野……我想出去走走。”
秦野抬头看她一眼,眉头微皱,下意识问:“离开吗?”
苏念一怔,连忙摇头,语气低软却认真:“不是……我想见见村里人。你说过,这儿安全,没人会欺负我。那我也……不能老躲在屋里。”
秦野沉默了一下,点点头:“我带你。”
苏念松了口气,轻轻扬起嘴角。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心底想要去接触这陌生的地方,不是因为不得已,而是因为她心甘情愿。
两人并肩而行,踏上村中小道。沿路的泥土尚未干透,脚下仍带着些湿滑的水痕。苏念低着头,小心地踩着不积水的地方,裙摆边缘被风吹起,轻轻拂过秦野的手背。
村里的人早已注意到他们。
“哟,那不是秦野么?身边这位是……你花二十两买的媳妇儿?”
一个粗壮妇人打着招呼,站在不远处晒被褥,笑得颇为热情。
苏念一怔,面上泛起红晕,低低地看向地面。
秦野却只是点了点头,“嗯,她叫苏念。”
这简单一句介绍,像是一道笃定的界限,毫无犹疑。
苏念指尖微紧,心里却升起一种说不清的安定感。
那妇人笑着走近了些,左右打量苏念:“哎呀,长得真水灵,小脸白得跟糯米团子似的,秦野你小子有福气。”
她又转头对苏念道:“我是你家隔壁王大婶,有空过来坐坐,我那儿晒了些野菜干,还做了豆腐,拿点回去吃。”
苏念轻轻点头,声音细若蚊蚋:“谢谢王大婶。”
接下来的几户人家,也都热络地与秦野打招呼。
虽然有的只是寒暄一句,有的则用打量的目光看苏念,但没有人用鄙夷或者恶意的语气对她说话,反倒都对她这位“媳妇儿”有几分好奇和善意。
当然,也不全都是友善的。
走到一处拐角时,一个满脸麻子的小妇人捂着嘴笑道:“这不是前阵子花二十两买回来的姑娘么?听说还是逃奴呢。秦野你这胆子也真大——娶个奴人,也不怕晦气?”
秦野脚步一顿。
他没回头,没说话,只是缓缓转身,看着那妇人,眼神冷沉如冰。
“你再说一遍试试?”
那妇人被他的气势一震,话卡在喉咙,撇撇嘴,悻悻地走开了。
苏念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一阵说不出的滋味。
他不是爱说话的人,也从不轻易为自己辩解,但凡有人对她出言不逊,他却总是第一个站出来。
她低声道:“我不在意她说的。”
秦野转过头来,眉眼沉静:“我在意。”
短短三字,字字掷地。
苏念心头微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临近傍晚,两人回到院中。苏念坐在门口绣着香囊,脑海里还回荡着今日那些或善意或冷淡的脸。
她轻声问:“你一个人,在这村子里……过得好吗?”
秦野顿了一下,摇头:“以前没感觉。”
“那现在呢?”
秦野看着她,没说话,却伸手从怀中掏出早上从邻家借来的半页废纸,递到她面前。
上头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好”字。
那是她教他识字后,他自己偷偷练的。
“你教我写的……我记着。”
苏念怔怔看着那字,忽然鼻头一酸,心里软成一片湖水。
“秦野,”她声音很轻,“以后,我也会记得你教我的,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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