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红生产队的清晨总是从鸡鸣开始。
林晚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将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对着墙上的小镜子把两条乌黑的辫子重新编好。
镜中的姑娘杏眼明亮,脸颊被乡间的阳光晒出健康的红晕。
自从当上生产队卫生所的医生,她的生活比在城里时充实多了。
"林大夫,起了吗?"
门外传来王婶的大嗓门。
"来了来了。"
林晚快步走去开门,迎面是王婶那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
"我家那口子昨儿夜里又咳得厉害,您给瞧瞧去?"
林晚点点头,回身拿起医药箱。这箱子是陆沉舟上月从县城给她捎来的,比生产队原先那个破旧木箱好用多了。
想到陆沉舟,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陆沉舟是她重生这一世最大的收获!
看完王婶的丈夫,又给几个孩子打了预防针,林晚回到卫生所时已近中午。
她刚准备烧水煮面,门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大夫!有你的电话!"
是生产队会计小李,"说是城里打来的,好像挺急。"
林晚心头一紧,扔下锅铲就往队部跑。
电话那头,母亲断断续续的哭声像针一样扎进她耳朵。
"晚晚...你爸他...在厂里被钢梁砸断了腿...厂里说他是操作不当,只给了一点医药费就...就让他下岗了..."
林晚握电话的手微微发抖:"妈,爸现在怎么样?"
"手术做完了,医生说...说以后可能会瘸..."
母亲抽泣着,"还有你姐...张家那畜生...娇娇都怀上了,他们却..."
电话里传来一阵嘈杂,接着是林娇娇尖锐的声音:"林晚!你现在得意了吧?我在城里待不下去,只能去你那破生产队躲着!明天就到!"
电话咔哒一声挂断,留下林晚呆立在原地。
她与姐姐林娇娇的关系,从上次黑松林事件后已经彻底破裂。
那次林娇娇差点要了她的命,若不是陆沉舟及时出现...
"林晚?"
低沉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她转身,看到陆沉舟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半阳光。
他今天穿着洗得发白的军绿色上衣,眉宇间的皱褶比平日更深。
"出什么事了?"
他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林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家里有点事。我姐...明天要来生产队住一阵。"
陆沉舟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上次就是他亲自带人把林娇娇从黑松林押送回城的,他比谁都清楚那个女人有多危险。
"她来干什么?"
林晚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她...怀孕了。男方家里不肯认。"
陆沉舟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握住她的肩膀:"别怕,有我在。"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林晚鼻子一酸。
自从下乡以来,这个看似冷硬的男人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第二天下午,一辆破旧的拖拉机突突地开进生产队,扬起一片尘土。
林娇娇穿着一件明显小了一号的碎花连衣裙,挺着还不明显的肚子从车上下来,脸上写满了嫌弃。
"这什么鬼地方,一路颠得我都要吐了!"
她尖声抱怨着,目光却在看到站在林晚身边的陆沉舟时骤然亮了起来。
陆沉舟今天穿着干净,整洁的军装,宽肩窄腰的身材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林娇娇迅速调整表情,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陆营长…好久不见。"
陆沉舟冷冷地点点头,转身对林晚说:"我让人在你卫生所旁边收拾了一间房,先让她住下吧。"
林晚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向林娇娇:"姐,路上辛苦了,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林晚十分恨自己的姐姐的狠毒,可在看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还是不忍心看到她受苦。
林娇娇却绕过她,径直走到陆沉舟面前:"上次的事...是我糊涂了。多谢陆营长,大人大量。"
她微微低头,露出白皙的脖颈,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
陆沉舟后退一步,眉头紧锁:"不必。你是林晚的姐姐,我才网开一面。"
说完,他大步离开,背影僵硬。
林娇娇盯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转向林晚时又换上了笑脸:"妹妹,姐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了。"
当晚,林晚给姐姐做了面条,还特意加了个鸡蛋。
这些鸡蛋是林晚平时舍不得吃,一个一个攒下来,准备留给田小花儿子小牛牛吃的。
宋大江返城已有好些天了,却迟迟不肯将田小花母子接过去。
林晚总觉得这送大江返城一定有什么猫腻——
林娇娇挑剔地拨弄着面条,突然问:"你和那位陆营长...到什么程度了?"
林晚差点被面汤呛到:"姐!我们就是...普通同志关系。"
"呵,"林娇娇冷笑,"普通同志会为你专门准备一间房?会对你嘘寒问暖?林晚,你从小到大就会装无辜。"
林晚放下筷子,直视姐姐的眼睛:"姐,如果你来这是为了找麻烦,那明天我就送你回去。"
林娇娇立刻变了脸色,眼泪说来就来:"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怀着孩子,城里待不下去,张家那个王八蛋..."
她抽泣着,"我就是...就是羡慕你。你在这过得这么好,而我..."
看着姐姐隆起的腹部,林晚心软了:"好了姐,先住下吧。明天我带你去见妇女主任,安排个轻省活计。"
夜深人静时,林晚躺在炕上辗转反侧。隔壁传来林娇娇轻微的鼾声,她却怎么也睡不着。
起身点亮煤油灯,她翻开医疗记录本,突然看到一页被折起的角落——是上次张建军来生产队时她记下的体检记录。
"奇怪,我明明记得这页是平整的..."林晚喃喃自语。
她仔细检查了记录,发现没有任何缺失或改动,便重新合上本子,吹灭了灯。
她不知道的是,隔壁炕上的林娇娇此刻正睁着眼睛,手里攥着一张从记录本上撕下的纸条,上面写着张建军在村里的相好名字和住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