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正如陆崇所料,退婚的决绝如同点燃了炸药般,彻底引爆了任敏疯狂的报复欲。在她去陆崇家别墅找不到陆父陆母,打电话也无人接听,且问下人,下人都推脱不知道后,省城上流社会的圈子里,关于陆崇“薄情寡义”、”不顾人生死“的谣言像瘟疫般迅速蔓延。每一个细节都被精心加工、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描绘着陆崇如何始乱终弃,如何辜负了她六年的深情等待和默默付出。流言的矛头精准而且恶毒,直指陆崇为退婚而不顾人性命,逼她自杀。
这还不够,任敏像是失去了理智的困兽,多次不顾保安的阻拦,气势汹汹地闯入陆崇的公司总部。她穿着华贵的衣裙,却毫无形象地在办公区放声哭嚎、刻薄咒骂,指责控诉,将整洁的文件扫落一地,高跟鞋践踏着散落的纸张,搅得整个公司人心惶惶,空气里弥漫着难堪与恐慌,严重干扰了正常运营。陆崇不得不大幅加强安保,冰冷的金属探测门和面无表情的保镖成为公司入口的新风景,甚至报警处理了几次。然而任敏如同跗骨之蛆,总能找到一丝缝隙,在某个意想不到的角落再次掀起一场歇斯底里的风暴。
叫来任家两老和任立远,都说管不了她。怕她再次想不开,他们不好劝。陆崇知道他们心里有气,只是敷衍。可为了母亲临行前的嘱咐,他给他们留了几分颜面,没有动他们的公司,没有赶尽杀绝。
眼见这些撒泼打滚的招数都无法撼动陆崇分毫,任敏阴鸷的目光转向了陆母——那个曾经对她和颜悦色、说想要她做儿媳妇、心肠最软的长辈,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可她动用关系网急切打探到的消息,却像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兜头浇下,冷彻骨髓:陆父陆母早已飞往国外散心,目的地不定,归期未定,电话更是设置了滴水不漏的呼叫转移,根本联系不上。这条最后的路,也被陆崇无声而彻底地堵死了。
极度的不甘和即将失去一切的恐慌,像无数只毒虫,日夜啃噬着任敏的心。她猛然想起,陆崇态度变得最坚决、再次毫无转圜余地地提出退婚,正是在他去了那个叫平县的小县城之后!且那天从她家出去后也是直接去了平县。一个念头如同淬了剧毒的蛇,猛地钻入她的脑海:那个“外面的女人”,就在平县!她动用了家族在平县盘根错节的关系网,金钱如流水般开路,人情似蛛网般搭桥,终于,一张模糊的、从某个街角监控中截取到两人的身影,以及一个名字——唐妍——摆在了她的面前。
当唐妍在趁母亲不在,回出租屋拿点东西却在楼下见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时,有些意外,更有一丝本能的警惕。眼前的女人身材娇小,穿着一身看似价值不菲却有些皱巴的衣裙,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病态苍白,嘴唇也缺乏血色,像是久不见阳光。最刺眼的是她左手腕上缠着的一圈白色纱布。她整个人透着一股被抽空了精气神的颓废萎靡,眼神空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神经质的偏执火焰。
“唐妍!”对方精准的叫出她的名字。
“你是?”她疑惑,她并不记得有认得这么个有钱的女人。
“我是任敏。”
任敏开口,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精心排练过的疲惫和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耗费了她巨大的力气。然而,她的目光却像两束冰冷的探照灯,锐利地在唐妍脸上、身上来回扫视,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和肢体语言。她打量着唐妍,跟她差不多的年纪,穿着宽松廉价的长款黑色衬衫,黑色的休闲裤,一双平底凉鞋。瘦弱且没有精神。任敏撇嘴,崇哥到底看上她什么,她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唐妍的一身宽大黑色衣服,让她没看出她怀孕了,不然她应该不会这么冷静的在她面前表演。
“想来,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她其实自己也早已分不清,对陆崇,究竟是爱而不得的执念在作祟,是六年青春虚掷、成为圈内笑柄的不甘心在焚烧,还是仅仅无法忍受失去“陆夫人”这个金光闪闪头衔所带来的地位与尊荣的恐惧。她只知道,她必须守住这个位置,不惜一切代价。
这与陆崇口中那个嚣张跋扈、以死相逼的任敏,简直判若两人。唐妍心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甚至,一丝微弱的、不合时宜的同情悄然滋生——也许,在这场陆崇嘴里闹剧般的婚约里,这个看似强势的女人,也是被无情碾过的受害者?她的手腕,是真的绝望下的产物吧?是爱而不得的执念吧?
任敏扯出一个极其虚弱的笑容,带着浓重的自嘲意味:“你应该从崇哥嘴里听说过我吧?他是怎么形容我的?尖酸刻薄?刁蛮任性?还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向前微微倾身,目光紧紧锁住唐妍的眼睛,不给她丝毫闪躲的空间。
唐妍沉默着,喉咙有些发紧,一时不知如何接话。无论如何,眼前这个女人手腕上那圈刺目的纱布,以及她脸上那种被绝望浸泡过的憔悴,都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心头,让她无法像听陆崇讲述时那样,保持一种纯粹的、置身事外的厌恶。甚至,一丝微妙的、让她自己都厌恶的负罪感悄然滋生——如果……如果没有那个失控的夜晚,没有她腹中这两个意外而来的小生命,也许陆崇和任敏这场看似荒诞的婚约,真的会在某种微妙的、利益交织的平衡中继续下去?至少,任敏不会像现在这样,像个输光了一切的赌徒,浑身散发着毁灭的气息?
任敏精准地将唐妍的沉默解读为动摇和心虚。她心中冷笑连连,脸上却维持着那副哀婉欲绝、饱受摧残的模样,抛出了精心准备的第一个、也是最具杀伤力的炸弹:
“唐妍,”她声音更轻,带着一种脆弱感,“我怀孕了,快两个月了。” 她死死盯着唐妍瞬间剧变、血色尽褪的脸庞,满意地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掀起惊涛骇浪。故意停顿了一下,让这枚炸弹的威力充分释放后,她才继续用一种饱含痛苦的哽咽腔调说道:“不管崇哥他现在认不认,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大家都是女人,你应该最能体会,未婚先孕…尤其在这种境况下,是多么痛苦和无助的事情。”
她抬手,看似不经意地轻轻覆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指尖却微微用力,仿佛在感受一个正在孕育着的生命,语气中强行注入一丝虚假的憧憬:“就是上次…崇哥喝醉酒,心情不好,来找我…不小心有的。这事我还没告诉他和叔叔阿姨,本想给他们一个惊喜。你也知道,陆家盼孙子盼了多久…尤其是陆伯母,做梦都想抱孙子。如果他们知道了,一定会立刻、马上让崇哥跟我结婚的。”
她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唐妍,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的乞求,字字诛心:“唐妍,同为女人,你一定能理解我的痛苦和不得已,对吧?你肯定也不想…将来被人指着鼻子骂‘小三’、‘破坏别人家庭的狐狸精’的,对不对?” 她将“小三”、“狐狸精”这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缓慢,像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向唐妍内心深处最敏感、最不容玷污的自尊。
唐妍的手指无意识地死死绞紧了廉价的衣角,指节泛白。她低下头,试图掩饰眼中的混乱与刺痛。陆崇那斩钉截铁的“已退婚”承诺,此刻在任敏言之凿凿的“怀孕”、“陆家盼孙”、“立刻结婚”的现实重锤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单薄,仿佛一戳即破的肥皂泡。一种尖锐的、被欺骗的痛楚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说…你们已经退婚了。” 唐妍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己都无法忽视的颤抖,更像是在徒劳地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试图说服自己那微弱的信念。
任敏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和对唐妍“天真”的极端蔑视:“退婚?这种哄骗外面女人的鬼话你也信?幼稚!” 她挺直了背脊,恢复了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我们两家是世交,几十年的交情,牵扯了多少利益和人脉?盘根错节!为了双方父母的脸面,为了家族的体面,这婚怎么可能真退?那会成为整个圈子的笑柄!再说了,” 她刻薄的目光再次扫过唐妍身上那件洗得发白、掩盖孕肚的宽大旧衣,以及脚上那双沾着泥点的廉价皮鞋,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门当户对,你懂这四个字的分量吗?就凭你的家世背景?一个父亲躺在医院烧钱的植物人,下面还有五个的妹妹?你觉得陆家那样的顶级门第,会允许他们唯一的继承人、天之骄子的崇哥,娶你这样一个…拖家带口的累赘进门?” 她的话像一把把精准淬毒的飞刀,每一刀都狠狠剜在唐妍内心最深处、最无法愈合的自卑伤口上,将她竭力维持的尊严撕扯得粉碎。
唐妍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中专时,那个曾让她有过短暂温暖幻想的男友,他的父母是如何嫌弃地打量着她,那句冰冷的、如同宣判的质问——“如果跟他成家,你能不管你那五个妹妹?我们家不是慈善机构!”——瞬间无比清晰地在她耳边炸响,比当年更刺耳。巨大的、令人窒息的阶级差距,像一道深不见底、无法逾越的天堑,再次横亘在她和云端之上的陆崇之间。陆家父母会如何看待她?会如何对待她身后那个摇摇欲坠的家?她不敢去想,光是想象那可能出现的鄙夷和排斥,就让她浑身冰冷。
任敏满意地欣赏着唐妍眼中升腾起的绝望、动摇以及那份深入骨髓的自卑感,知道火候已到。她优雅地从限量款手包里拿出一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支票和一张烫金的名片,语气恢复了那种掌控全局的冷淡,每一个字都暗藏杀机:
“唐小姐,听说你父亲还在县人民医院的ICU?真是巧啊,”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像毒蛇吐信,“我家大伯,就是县人民医院的院长,主管人事和资源调配。” 她刻意停顿,享受着唐妍骤然绷紧的身体、瞬间放大的瞳孔以及那无法掩饰的惊惧。
那张支票被两根涂着蔻丹的纤指轻轻推向前方,落在布满灰尘的旧木桌上,刺眼极了。“这里是五十万。足够把你父亲转到省城最好的医院,甚至北上广寻求更好的治疗了。植物人状态…在更顶尖的医疗团队和设备支持下,苏醒的几率总会大那么一点吧?毕竟,我们这种小县城的医疗水平…啧,你也清楚,能维持现状就不错了。” 她的语气充满了施舍般的傲慢和不容置疑的威胁:“只要你主动离开崇哥,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这钱就是你的。你父亲的医疗问题,我也会立刻打电话给我大伯,让他‘特别关照’,保证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护理。唐妍,” 她身体前倾,压迫感十足,“是选一个虚无缥缈、随时可能抛弃你的男人,还是选你父亲的命和那一点点渺茫的苏醒希望?为了你父亲,好好考虑一下吧。记住,病人的时间,可经不起犹豫。”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又轻又慢,如同死神的低语。
唐妍死死盯着那张薄薄的支票,仿佛那不是救命的稻草,而是一条盘踞在桌面上、正朝她嘶嘶吐信的毒蛇。父亲…那个沉默如山、辛苦操劳了一辈子、没享过一天福就倒下的父亲!如今连躺在冰冷的病床上,靠着机器维持最后一丝生命气息的权利,都要被人当作谈判桌上最卑劣的筹码!一股冰冷刺骨的愤怒和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我……我会考虑的。” 唐妍几乎是从被咬出血的牙缝里,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逃离般的仓惶,只想立刻、马上离开这个散发着恶意与算计的女人,离开这肮脏得令人作呕的交易现场。“任小姐,我先走了。” 她看都没看那张支票一眼,仿佛那是什么沾满剧毒的秽物。
“等等,”任敏的声音带着胜券在握的慵懒,起身,动作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将那张烫金的名片硬生生塞进唐妍冰冷僵硬的手里,脸上的笑容虚伪得令人心寒,“这是我的私人号码,考虑好了,随时打给我。记住我刚才的话,”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唐妍,眼神像冰锥,“时间,尤其是躺在ICU里的时间,可是不等人的。” 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唐妍紧绷的神经上。
唐妍攥紧那张如同烙铁般烫手的名片,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她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脚步踉跄,仿佛身后追赶的不是一个病弱的女人,而是择人而噬的恶鬼。
---
回到那间冰冷、简陋、充斥着消毒水与霉味混合气息的出租屋,唐妍像被抽干了所有骨头和力气,重重地跌坐在硬板床上,发出一声闷响。她失神地盯着天花板上斑驳脱落的墙皮,巨大的空洞感和灭顶的恐慌如同潮水,一波波将她淹没。理智在微弱地挣扎:应该相信陆崇,相信他那些灼热的承诺和破釜沉舟的决心。可是现实呢?任敏手腕上那圈刺眼的纱布,,那言之凿凿的“怀孕”宣言,那字字诛心的“门当户对”提醒,尤其是…关于父亲生命的赤裸裸威胁,像一道道沉重的枷锁,一层层叠加,将她那点可怜的信念压得粉碎。
第三天,冰冷的现实如同一记闷棍,彻底击碎了唐妍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的泡沫。
医院的电话像一道催命符,在死寂的出租屋里尖锐响起:“喂?唐妍吗?很抱歉这个时间打扰你。是这样的,目前ICU病房资源非常紧张,近期收治了好几位危重患者。院方经过综合评估,认为你父亲唐建国先生目前的病情相对稳定……当然,这种稳定是指生命体征维持层面。所以……建议家属可以考虑一下,是否转回家中进行保守护理?或者……尽快联系转往上一级医院寻求更……呃,更积极的治疗方案?毕竟在我们医院也住了快半年了,该用的方案也都……” 医生的语气公事公办,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和委婉的催促。那“资源紧张”、“综合评估”、“建议”等冰冷的词汇,像针一样扎进唐妍的耳朵里。
唐妍握着那部廉价手机的手瞬间冰冷刺骨,整个人如坠万丈冰窟!之前主治医生明确说过无数次,父亲根本离不开医院的呼吸机支持、专业的痰液引流和严密监护!回家?那等同于直接拔掉氧气管,宣判死刑!这突如其来的、冠冕堂皇的“通知”,除了任敏在背后动用她那位院长大伯的权力在操纵,还能有谁?!
巨大的恐慌和愤怒让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她颤抖着手,用尽全身力气,一遍又一遍地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那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通往希望的浮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绝望的尝试后,电话竟然奇迹般地接通了!唐妍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血液冲上头顶,她几乎是用尽力气,带着哭腔急急开口:“陆崇!我……”
“喂?” 听筒里传来的,却是一个年轻女人慵懒而带着明显不耐烦的清亮声音,背景音似乎还有隐约的轻音乐,“找阿崇啊?他在开会呢,忙着呢!你哪位啊?有事留个言,没事别老打来烦人行不行?” 话音未落,电话已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一串冰冷无情的忙音。
“嘟…嘟…嘟…” 那忙音如同最恶毒的嘲笑,彻底击溃了唐妍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希望和温度。手机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屏幕碎裂开来。
她的心沉入了冰冷、黑暗、永无光亮的无底深渊。
信任?他们之间有什么深厚到足以对抗这种狂风暴雨的信任?满打满算,真正相处、了解,也不过是得知孩子存在后的这短短一个月。在此之前,只是少年时代遥远而朦胧的好感,和一场成年后失控的意外情缘。她对他那庞大的商业帝国、复杂的社交圈、每日的行程轨迹、乃至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都一无所知。像他这样的钻石王老五,身边怎么可能缺少环肥燕瘦?那个能替他接听私人电话、亲昵地叫着“阿崇”、语气如此理所当然的女人是谁?是贴身秘书?是红颜知己?还是……另一个她所不知道的“任敏”?而她唐妍,除了腹中这两个尚未出世、不知是福是祸的孩子,还有什么?家徒四壁,一个躺在ICU烧钱的重病父亲……她拿什么去相信一个站在云端、世界广阔无边的男人?拿什么去相信说‘已处理好’、‘已退婚“,却又让人到她面前数落、威胁她的男人?又拿什么去对抗任敏这样背景深厚、手段狠辣、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家族势力?
巨大的绝望和强烈的自我厌恶彻底淹没了她。她不能!她绝对不能拿父亲的命,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甚至可能连存在基础都如此脆弱的未来!她赌不起!她输不起任何亲人的生命!
她想把父亲转到上一级医院,可是查看余额,上次得到的二十万捐款,在补了欠医院的医药费后,所剩无几。真的转到了上一级医院,费用更是比小县城的高,后续的费用她又该如何办?
唐妍崩溃,人穷百事哀,有时候连”能选择“都是一种奢望。人家已经把路给你划好了,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唐妍找到了二妹唐霜。看着妹妹那张年轻却已过早被生活重压刻上疲惫痕迹的脸庞,她心中酸楚得如同刀绞,却只能死死压抑着,强装出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释然:“小二,公司……有个去总公司长期学习进修的机会,点名让我去,时间可能比较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爸这边……只能辛苦你多费心了,多去看看他,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她不敢告诉家人自己怀孕的事,宽松的外套下,小腹的隆起已经越来越明显,再难遮掩。母亲为了父亲的事早已心力交瘁,形容枯槁,暂时没有多余的精力注意到她的异常。她不能再给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增添任何一丝负担了。离开,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悄悄生下孩子,似乎是唯一一条生路。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回来面对。
“大姐,你放心去吧!这是好事!爸这里有我呢,还有妈,我们盯着,你放心!” 唐霜懂事地用力点头,眼中带着对姐姐的信任和对未来的期盼,没有多问一句。
看着妹妹瘦小却努力挺直离开的背影,唐妍靠在冰冷的门框上,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汹涌滑落。她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早已被她捏得皱巴巴、边缘磨损的烫金名片,仿佛握着烧红的烙铁。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拨通了那个号码。
“任小姐,”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波澜,空洞得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交易,“我答应你。我会离开陆崇。彻底消失。”
---
次日,医院的电话果然如期而至,语气变得异常客气,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殷勤:“唐小姐!好消息!好消息啊!经过院领导特批,病房协调好了!您父亲唐建国先生可以继续安心在我们医院ICU接受治疗!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安排最有经验的护士加强护理!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们说!”
唐妍听着电话里那虚伪的热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她平静地去公司辞了职,无视人事部经理的“错愕,“小唐,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离职了?”
她笑笑,没有说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对于她经常请假,老板已多次不满。这所谓的“挽留”不过是表面功夫。
看看手机上的余额,她没有走得太远,也没有去什么邻省大城市,而是选择了在平县与邻县交界处一个极其偏僻闭塞、地图上都几乎找不到名字的山村里,租下了一间村民闲置的、破旧但极其便宜的土坯民房。又在距离山村两里外、稍微热闹一点的小镇上,找到了一家小超市收银的工作。这里山路崎岖,交通极其不便,信息闭塞得如同与世隔绝的孤岛。
安顿下来的那天傍晚,她挺着已经有四个月、颇为明显的孕肚,站在低矮简陋、散发着泥土和稻草气息的屋檐下,望着远处连绵起伏、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沉默而压抑的黛色群山。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孤单地投射在坑洼不平的泥土地上,形单影只。山风带着夏末的闷热,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飞向未知的、迷茫的远方。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温柔而沉重地抚摸着腹中两个正在成长的小生命,感受着他们微弱的胎动,像是在回应她内心的荒凉。
“对不起,宝宝们…” 她低语,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消散在萧瑟的山风里,带着无尽的疲惫、茫然和深入骨髓的孤寂,“妈妈…好像又只剩下自己了。” 山风呜咽,仿佛也在为她的命运悲鸣。